晨雾还未散尽,萧云天的官靴已经踩进盐仓门槛。
桐油浸泡的松木地板发出吱呀声响,惊飞了梁上啄食盐粒的灰雀。
他伸手抹了把货架,指尖沾着的粗盐粒子在晨光里泛着青灰色——这是掺了三分泥沙的劣等货。
"五万斤官盐,七日内必须装船。"郭启将盖着水师印鉴的文书拍在柜台上,震得盐仓掌柜手里算珠乱跳。
老掌柜眯眼打量文书上鲜红的官印,枯枝般的手指在账本上划拉:"官爷怕是走错门了,咱们这仓里统共就三千斤存盐。"他说话时喉头滚动,颈间挂着的纯金盐勺坠子跟着晃荡,那坠子足有婴孩拳头大。
萧云天突然抬脚踹翻盐垛,雪白的盐粒瀑布般倾泻而下。
藏在最底层的官盐麻袋露出刺目的靛蓝色封条——那是只有州府盐仓才准用的颜色。
老掌柜脸色瞬间比盐袋还要惨白,他分明记得今早才让人重新码过盐垛。
"私挪官盐按律当斩。"萧云天靴尖碾碎满地盐粒,苍青官服下摆沾满晶亮碎屑,"不过若是今夜子时前,能有五万斤上好青盐送到水师码头。。。。。。"他说着突然扯断掌柜颈间金坠,随手抛给门外探头张望的乞儿。
二十八个盐仓跑遍已是日头西斜。
郭启捧着厚厚一叠契书跟在后头,看着萧云天用同样手段逼出三万石粮、两千斤药材,甚至还有六船用来修补战船的百年铁木。
那些商人咬牙切齿盖手印的模样,倒比战船撞角还要狰狞几分。
伤兵营飘来的腐肉味让萧云天脚步顿了顿。
草帘掀开刹那,浓重的血腥气混着艾草灰扑面而来。
三个高烧说胡话的伤兵正在抽搐,军医用麻绳把他们捆在门板上,旁边木盆里泡着的纱布已经泛出脓黄色。
"参将大人。。。。。。"断腿的孙伍长挣扎着要起身,伤口渗出的血水浸透草席。
萧云天按住他肩膀时摸到嶙峋的骨头,这才发现营中伤兵竟比三日前更瘦了一圈。
郭启突然拽了拽他衣袖。
营帐角落,两个伙头军正把半袋糙米塞给收尸人,换来三包用草纸裹着的金创药。
见萧云天目光扫来,他们扑通跪地:"赵医官说再不用好药,今晚就得锯掉李都头的胳膊!"
暮色染红海面时,萧云天站在粥棚前看百姓排队。
张老汉捧着豁口陶碗,浑浊的眼睛跟着粥勺移动。
今日的粥稀得能照见人脸,可八十岁老里正还是颤巍巍领着众人朝官船方向作揖。
"大人,各乡名册收齐了。"郭启抱着木箱过来,箱角还在往下滴海水——这是今晨那十二匹疯马撞翻驿船时打湿的。
萧云天盯着名册封皮上歪歪扭扭的"孤老户"三个字,突然伸手扯开自己官服襟口。
月光爬上桅杆时,官船底舱的铁木正在渗水。
王工匠举着油灯查验半晌,突然朝甲板上喊:"大人,这木材被海水泡过芯子了!"回应他的只有海浪声,萧云天此刻正在舱房里盯着桌案——白天收来的物资契书无风自动,最上面那张盐契的朱砂指印竟开始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