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匹军马踏碎官道尘土时,萧云天腰间佩刀正压着本浸透海水的账册。
五座救灾仓的方位刻在他脑海里,每处都该囤着两万石粮食。
可当仓门被铁锤砸开的瞬间,霉味裹挟着沙尘扑面而来——十二座粮仓空得能听见回响,剩余三仓的麻袋里全掺着砂砾。
"把沙土倒进校场。"萧云天抓起把黄沙任其从指缝漏下,沙粒摩擦铠甲的声响里混着郭启倒抽冷气的声音,"大人这是?"
"沙土能铺平校场箭垛。"萧云天靴尖碾碎个结块的沙团,"传令各乡:凡送十车海沙至军营者,换糙米三斗。"话音未落,身后两名亲兵已解下旗杆上的军旗铺在地上,蘸着朱砂写起告示。
王战船工匠蹲在码头清点残骸时,萧云天的战靴正踩上断成两截的桅杆。"拆三艘破损战船的龙骨。"他摘下护腕扔给目瞪口呆的老工匠,"用这些铁钉木材跟渔村换桐油,今晚子时前要看到二十桶。"
海岸线升起炊烟时,萧云天已站在县衙地窖里。
三十二口腌菜缸被挨个掀开,咸腥味里飘着士兵们此起彼伏的哀嚎。"把咸菜分给伤兵营。"他抓起块发黑的萝卜干咬得咯吱响,"让医官用盐水清创。"
张沿海百姓聚在渔市时,萧云天刚砸开第三家米铺的门板。"库底陈米按市价七成收。"他甩出锭官银砸在算盘上,"掺沙的不要,发霉的另算。"掌柜哆嗦着捧出账簿,却见那沾着血的手径直翻到最后一页:"这些给水手家属的赊账,本官替他们销了。"
第七日黄昏,二十艘修补过的战船正往甲板刷桐油,海岸线忽然传来骚动。
三百担海带堆在临时医帐前,裹着粗麻布的老渔妇颤巍巍跪下:"萧青天给的盐腌海带,比金疮药还止疼。"
郭启举着火把追到礁石滩时,萧云天正盯着退潮后裸露的船骸出神。
潮水漫过他沾满泥浆的靴筒,三十七枚铜钱在掌心叮当作响——这是今日从七个盐商牙行里硬抠出来的余款。
"大人,三更天了。"郭启把披风搭在他渗血的肩甲上,"西礁村又送来两车蛤蜊壳,王工匠说磨成粉能补船缝。"
萧云天突然抓住他手腕:"城东当铺那十二车典当物,寅时前必须押运至码头。"他眼底血丝在火光下泛着暗红,"告诉那些哭穷的米商,本官用死当的绫罗绸缎换他们地窖里的陈粮。"
当晨雾笼罩盐场时,二十辆牛车正碾过结着盐霜的土路。
萧云天横刀拦住盐商头目的轿辇,刀刃映出对方发青的脸色:"昨夜潮汛多送来三百担海盐,够换多少石黍米?"
"萧大人何必苦苦相逼。"盐商撩开轿帘露出腰间玉带,"南边来的商队后日就到。。。。。。"
刀背突然拍在玉带扣上,萧云天笑得像匹嗅到血腥的狼:"陈掌柜既提起南边商队,本官倒想起件事——上月有批走私船在双屿岛沉了,捞起来的货箱刻着贵府商号。"
暮色再次染红海面时,三十名重伤兵卒已搬进垫着干海藻的营帐。
萧云天嚼着最后半块咸菜饼巡视粥棚,铁锅里翻腾的贝肉混着碎米粒的香气,引得饥民们捧着陶碗的手不再发抖。
郭启策马冲进营地时,萧云天正用匕首削着块船木。"南边官道尘土有异。"他压低声音递上沾着马蹄印的布条,"三辆马车载着鎏金箱笼,车辙印比寻常货商深两寸。"
萧云天忽然将船木削尖插进沙地,木屑纷飞中露出半截暗纹——这是水师战船特有的龙血木。
他抬脚碾碎沙地上最后一点夕阳余晖:"备三坛二十年陈的竹叶青,该会会那些迷路的贵客了。"校场上飘着咸腥的海风,三十口铁锅却蒸腾着白米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