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春目送丰年离去后,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
此时,窗外天色已然大亮,冬日的暖阳艰难地穿透云层,洒下几缕微弱的光,这光落在被白雪严严实实覆盖的院子,却好似泥牛入海,丝毫未能驱散这院里的彻骨寒意。他望着窗外那被白雪覆盖的园子,枯枝败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心中暗自思忖着事情。
他第一次下手设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贺老太爷与贺三爷离开书房后,二人皆是面色凝重,一路之上,唯有寒风呼啸之声相伴,二人皆缄默不语。贺老太爷背着手,脚步沉重地朝着正厅走去,每一步都仿若拖着千斤重担。
贺三爷紧跟其后,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他深知此次大哥的事牵连甚广,处理稍有不当,便可能引发一系列麻烦,将贺家拖入风口浪尖上。且叶家那边的人尚未赶到,大嫂又命在旦夕,诸多事宜如乱麻般缠结在一起,实在叫人头疼不已。
正行之间,贺三爷忍不住开口道:“父亲,依您看,叶家的人此番前来,会如何行事?大嫂所留的那些证据,毕竟事关重大,若真要闹将起来,于贺家声誉有损呐。且时哥儿要春春闱,此事更不可闹得沸沸扬扬。”
贺老太爷脚步一顿,微微皱眉,长叹一声道:“叶家向来是个护短的性子,看在春哥儿的份上,想来不会轻易将证据示人。只是春哥儿还小,你大嫂此举,也是为他谋个周全。如今之计,且看叶家的意思,但咱们贺家也不能自乱阵脚。”
说完,二人又继续前行,那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转瞬便被纷纷扬扬的大雪无情地埋没了去。
到了下午,皇宫里边有圣旨传出来了,如同平静湖面上的投石,激起千层浪。
贺三爷听闻贺二爷的传话,先是愣了一下神,这才如梦初醒般想起今日正是大军班师回朝的日子。因大军打败北丹国,还夺了两座城池,圣上龙心大悦,决定论军功进行封赏。而在那圣旨之中,有一个让众人意想不到的名字赫然在列。
朱成康,那个自幼便被威平王府除谱的皇室宗室子弟,前往关宁军驻守边境。当年他参与三皇子的平反一事,立下功劳,加之此次取下北丹国将军首级,更是战功赫赫。故而,圣上决定将他一同论功晋封。
如今圣旨一下,本要封他为正五品正千户宣慰佥事,加封武德将军。可他却婉拒了这大好的封赏,自请留在上京为官。就在众人都以为他如此抗旨,怕是要完蛋的时候,皇帝却出人意料地同意了。不过封赏依旧,只是让他先去军中再待个一两年,待北丹边境真正平定下来之后,再回京任职。
贺二爷听闻此事,沉思片刻,缓缓抬起头,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眉头紧蹙、满脸愁容的贺三爷,轻声问道:“怎么了,如此闷闷不乐的,可还是为了大嫂的事担忧?”
贺三爷听到贺二爷的话,这才将游离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在贺二爷身上,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事已至此,也只能等叶家的人来了。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他要拒绝圣上的封赏,不去做个将军,却偏偏选择留在上京做个小小的官员。”
贺二爷眼神隐晦轻声道:“谁又知道呢。一般来说,年轻有为的少年郎立下如此大的军功,本应好好接受这封赏,享一享春风得意一番,可他却好似另有打算。”
如今圣上登基才不过五年,却也快到而立之年,按辈分来讲,比贺景嫣还大了一辈。朝中如今看似四平八稳,可昭国公和威平王的势力却在暗中逐渐壮大,隐隐有超越其他臣子的趋势。
当今的太后、如今的苏贵妃,还有威平王妃,皆来自昭国公苏家。
昭国公身为武将,乃是一品镇国大将军。苏家和威平王相互联姻,皇帝早已有了忌惮之心。在朝中能够与这两家抗衡的势力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所以他急需培养自己的势力,看来看去,朱成康都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因为只有他才是最痛恨这两家的人。
只是如今这么一看,朱成康好像不太按着皇帝给他的路线走,这就很有意思了。。。。。。
叶氏直到晚上精神才勉强好了些许,她瞧见景春正坐在炕上,双眼满是疲惫之色,却仍强撑着精神守在一旁,顿时心疼不已。她轻声唤道:“春儿,过来让娘好好瞧瞧。”
景春连忙起身,快步走到床边,紧紧握住叶氏的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母亲,您感觉怎么样?”
叶氏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那笑容却透着无尽的虚弱,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似是要将他的模样深深镌刻在心底,柔声道:“母亲没事儿,倒是你,瞧着一夜未睡,可莫要累坏了身子。”
景春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可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不妨事的,我想多看看您,我怕。。。。。。”
怕从此之后,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叶氏正欲开口,却见陈妈妈端着药进来了。陈妈妈看着这对母子,眼眶微红,轻声说道:“夫人,该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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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景春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扶起叶氏,一勺一勺喂她喝下。药汁顺着叶氏嘴角流下些许,贺景春忙用帕子轻轻擦拭。喝完药,叶氏靠在床头,目光在贺景春身上停留许久,似是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印在心底。
不多时,她精神又渐渐虚弱了下去,终是支撑不住,缓缓睡了过去。景春守在一旁,到最后也支撑不住,歪在床榻边,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景春被一阵轻轻的摇晃给摇醒了。他强撑起那昏昏沉沉的精神,缓缓转头,看到丰年正满脸想说话的神色。他又转头看了眼叶氏,看她暂且无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起身和丰年去了隔间。
丰年将一个纸条递给他,他看到了上面的字,谨慎道:“确定是无误的?”
丰年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模样信誓旦旦:“三少爷放心,这是小的好不容易托我爹打听到的,绝对错不了。其余小的都已经办妥了。”景春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回去休息了。
到了隔日寅时,万籁俱寂,天地间仿若被一层厚厚的寂静之幕所笼罩,一片静谧。
忽而,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突兀地传来,仿若那夜枭的啼鸣,打破了这份寂静。景春心中猛地一紧,恰似那被弓弦猛然拨动的心弦,连忙跑去握住了叶氏的手。只见叶氏咳得厉害,嘴角竟不断地溢出丝丝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