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這位大哥高姓大名?」
「呃,這,這個……我……我主子叫我刑天。」意識到少年發問,刑天不自覺道出本名。
「刑天兄,我們房間大得很,團裡不過一二十人,打地舖還有剩,不如就一塊住一宿罷。」說著微微一笑,即使是笑的時候,少年的臉仍是毫無生氣,彷彿扯動嘴角的精緻傀儡。
莫、莫非這是傳說中的豔遇?刑天一團心驚,腦中首先浮現家裡剽悍的妻子,再者沒來由地浮現主子的臉:「我……我有妻室了,公、公子好意,刑天心領……」話未說完,只聽少年一陣朗笑,說不出的動聽。客棧老闆娘這才回過神來,眼神充滿亮晶晶的期盼:
「啊,能得大名鼎鼎的蘭丸流戲團相邀,真是太榮幸了,這下可好了。」
語氣不勝興奮,好像被邀去住的人是她一樣。刑天搔搔頭,聽老闆娘叫出「蘭丸流」三字,印象中好像是個很有名的戲班,還跟什麼人形娃娃有關;但他眼中除了護衛主子外,對藝術文化一向不甚關心,見少年依舊搭著自己肩頭,刑天始終猶豫。
「放心。我們一團人有男有女,大家分開打地舖,雖在同室,江湖人又何必在意這些?」
神秘地笑了笑,似乎篤定刑天必會領情,少年轉身便行。刑天一時語塞,不知是否該跟過去,老闆娘勸得更加殷勤:
「客倌你運氣真好,要不是『送洛神』的大祭,那能請到日出的名戲團南下演出?蘭丸公子一年就來這麼一次,想一賭他真面目的人不知有多少,這下機會可來了。」
「真面目?」刑天一愣,不由又多瞥了兩眼少年背影,老闆娘點點頭,湊近刑天低聲,像在說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客倌您不知道,蘭丸戲子之所以神秘,在於成員自團長以下,從不以真面目示人,不是遮頭蓋臉,就是戴上貼肉的招牌面具,就像方才那位少年那樣;就連蘭丸本人,誰也不知他究竟是那一位,是男是女都是個謎呢。」
「神秘的劇團啊……」遙望少年背影,刑天微一躊躇,見天色漸晚,今晚恐怕是沒辦法出門找人。戲班子一向遊歷豐富見多識廣,不定能探聽到主子的消息也未必。
在老闆娘呵呵笑聲中鞠躬答謝,男人終於尾隨少年,消失在二樓長廊盡頭。
五户婚
◇◇◇
5
少年時代的羽化江南,至少在獬角的記憶裡,是個鳥語花香,衣食無虞的天堂。
騷人墨客,紅男綠女,金穀珊瑚,鄴水朱華,所見所聞盡是富貴風流;而一切光彩的中心,無不圍繞著號稱富可敵國、統領羽化數萬商號的淩家打轉。想當年多少富商子弟爭坐東床,為的便是和淩家攀上一點兒血緣關係。
上有皇親位及顯榮,下控羽化泰半外官。所謂『淩家若要宓水乾涸,老天也不敢降雨。』,這諺語雖是誇張了些,多少也彰顯淩家當年的繁榮盛景。
「……這便是淩本家?」
孰料十年戰後,淩家因容魁二妃一事與朝廷反目,聲言相助義軍於關外。一開始江南財大氣粗,又素來與朝廷分庭抗禮,因此揚子以南人人看好,聲勢壯盛一時;但自靖亂五年南疆首先棄械投降後,羽化的處境就變得十分艱難,道路被王軍前後夾攻,商賈最怕的便是這種手段。朝廷因此步步進逼,直到羽化走投無路,不得不和朝廷停戰協議時,江南的優勢幾乎已給李鳳消磨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