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没那个水平,二来确实有些看不上。——一群大老爷们整天屁事不做,对着弯月亮,对着朵残花,又哭又笑的。感情那么充沛怎么不去捐款啊!大唐城外那么多流民怎不见去施舍点眼泪啊?
但这些话她只能在心里叨叨,看孔先生穿戴隆重,便晓得他对这场诗会的重视。带上她,约莫也是“师生情谊”的一种体现。她这个时候唱反调,那就完全是作死了。
于是她恭敬地谢过孔先生,老老实实地坠在后头。
孔先生没叫车,绣着金边的黑袍迎风招展,就好像是一朵盛开的喇嘛花。王融一袭浅绿的衫裙,就是那衬在边沿的小绿叶。
这一对“花花草草”组合到达诗会的时候,委实有些亮眼。孔先生作为阜阳城“名流”,一举一动都是大众关注的焦点。他于月前收了个新弟子的事情,当时还上过阜阳府的“热搜”。
所以两人甫一现身,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而文人“热烈欢迎”的方式,既可以说含蓄,也可以说张狂。——人来了?哪儿呢!待我赋诗一首等他来对!对上了我自罚一杯,对不上?兄台你看到墙角那缸二锅头了么?自己去舀,莫客气!
所以经过这样的“训练”,大唐凡是腹内有诗才的,这酒量还都不低。
孔先生是典型的大唐人,他会联诗,也会喝酒。抬头挺胸地进门,入门即听一美髯大叔吟道,“有山皆图画——”
孔先生张口就和了一句,“无水不文章。”
大叔不开心了,再来,“闲看山水心无事——”
孔先生又道,“静听书声意自如!”
大叔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地给了自己一瓢,酒液随着胡子滴滴嗒。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拥过来,“兄台”,“贤弟”地称呼一通。瞬间就集结完一个小团体。
王融眼看孔先生被人群拥簇着前行,正待跟过去。斜里突然伸出只手,把她拦下来。
来人是个年纪用她相仿的少年郎,眉清目秀,书卷气极浓。他指着角落里的凉亭,笑嘻嘻道,“师姐可是孔先生的高徒?我乃美髯公刘先生的弟子。先生们饮酒联诗辩学问,可不用我等随侍奉左右,按惯例,我们自个也能寻寻乐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凉亭里隐隐绰绰的人影。或坐或立的,好不热闹景象。
王融看孔先生等人走远,队伍里果真同眼前少年郎所说的无甚弟子,心里有数,也就打消了“摸鱼”的心思。
但她肚里墨水有限,可不能同这些凶残的土著相比。是以边走边事先与“眯眯眼”说明。
“我诗文水平不高,若有见笑的地方,还望包涵了。”
“眯眯眼”对这番话是见怪不怪的,他每过去拉一个人,对方总会谦让这么一两句。但等到一会开始联诗了,个个摩拳擦掌,再不复原来的“谦虚”,就跟芯子里换了个人一样。
他那么多场诗会跟下来,也模糊地得出个结论。——那些开场前越是说我不行的,诗会结束的时候都被认证成了“大手”。
是以面对王融的“谦虚”,他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时人还没学会说话呢,作诗就被提上了日程。积年累月下来,就是做不到画龙点睛,格律规整总是没问题的。
所以等到了凉亭,他为场中人简短介绍一番,就要开始联诗。
凉亭前小桥流水,茂林修竹。可取用的素材有许多。他想了想,保守地取了“竹”。
这个题目互动性满强,即使于诗文并不精通的王融都能打上好几轮。
不过愈到后来,她手中能用的素材就越少,出局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这样的战绩,本来勉强在也说得过去。但谁叫在座的都是诗文联动的高手,王融这“小白旗”一挥,大家都懵了。
“眯眯眼”的震惊更在他人之上。——我去,原来大眼真不是在谦虚!人家那是老实啊!
大家背地里腹议,明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地联诗。王融听了一会,就百无聊赖地扭头看风景。
陈尚书眼瞅着就要倒台了,他对大唐“文学”的影响却是无比深远的。——凉亭里的学子加上王融,差不多有十来位。其中一半都是“陈尚书”体。
那华丽的词藻若是能具象化,王融觉得自己已经被戳瞎了。
其中有一位尤为高冷的“才子”,光是描写竹子青翠就用了十四个字,剩下的就是感叹“人特么的不如竹子青翠!”
王融都惊了!人怎么青翠?你到底是绿巨人呢,还是史瑞克?
早知道这样的诗都能过关,王融觉得自己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狗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