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宅心仁厚……&rdo;
她低声地呢喃了一句,不禁又是一声冷哼,复又回过身,迎着微凉的风,头也不回地朝着远离凤仪宫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万皓冉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世间,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嘉文三年十月,南后被废,丞相革职,也正是在南家举家流放的当晚,南府走水,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至此,在大万王朝风光了百年的南氏家族,顷刻间化为残瓦废墟。
北国境内的陌阳城,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夜幕微垂,星月高悬。
夜色之中,一抹微微佝偻的人影手中提着一个灯笼,一双玄色的短靴缓缓跟在那人影后头,踏过铺地的白雪,朝着皇宫的西方走了过去。
来人一袭玄色的衣衫,罩着玄色斗篷,掩去大半容颜,一双露出的唇生得极薄,微微开合,便发出了一道清冷微寒的声线,&ldo;去月陨冷宫。&rdo;
前方引路的人面上急速地掠过一丝惊异,却仍是俯首应了声&ldo;是&rdo;。
&ldo;去外先候着。&rdo;
&ldo;是。&rdo;
&ldo;吱嘎&rdo;一声,陈旧破败的宫门被缓缓地推开,落下了些许灰尘,提灯的宦臣眼瞧着那人步入了那扇门,方才又缓缓地将门合了起来。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抬起,解下了挡雪的斗篷,现出一张轮廓锋利的面容。
冷冽的双眸微动,他的眼中映入了一抹墨绿的身影,只见那人端端地立在漫天的飞雪里头,冶艳的面上挂着一丝浅笑,朝他甚亲切地招了招手,便像是在那儿等了许久一般。
&ldo;就晓得你一定会来,&rdo;她招呼了一声,含笑道,&ldo;我在此处等了你数月,还以为你真将我忘在这冷宫中了。&rdo;
&ldo;……&rdo;他如玉般的面容上没得一丝表情,只漠然地上前几步,方才薄唇微勾牵起一抹笑,沉声道,&ldo;怎么会呢?&rdo;
&ldo;也是,&rdo;她仿若了然地颔了颔首,双眸仍是带着笑意望着他,&ldo;你我之间还没个了断,你又岂会不来。&rdo;
话音甫落间,一道剑影便如闪电般朝他掠了过去,他面上没得半分的讶然,身躯在瞬间便朝一旁闪过,不费吹灰之力地躲过了那致命的一袭。
缠斗只是片刻的事,她一个回身间,终究还是没能躲过那毫不留情的一掌,连人带剑飞出了丈远,手中的长剑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她只觉喉头一阵腥甜,便呕出了一口血水。
&ldo;困兽之斗‐‐&rdo;他唇畔携着一丝笑,伸手拂了拂沾上衣角的灰尘,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ldo;何必呢?&rdo;
&ldo;呵呵呵……&rdo;她低低地笑出了声,望着他,刹那间双眸中的狠戾之色尽显,&ldo;万皓冉,便是今日你杀了我又如何?你这辈子也休要忘记,你的这锦绣天下,是我南家给的!&rdo;
&ldo;南泱啊南泱,&rdo;他微微摇头,面上浮上了一丝叹惋,又道,&ldo;你聪明了一辈子,可知道,你这一生,输在何处么?&rdo;
&ldo;……&rdo;她一声冷笑,又咳出了一口血水,鲜红的血缓缓地浸入雪地,在月光下泛起一丝幽光。
&ldo;论野心,你不输朕;论才智,你不输朕;文韬武略,计谋手段,心狠手辣,你样样不逊于朕,&rdo;他朝她走近了几步,缓缓地俯下身子,望着她,道,&ldo;你唯一输的,便是生得了一副女儿身。&rdo;
&ldo;……&rdo;她垂眸,一阵沉吟,忽而却又笑了,低声道,&ldo;不,我唯一输的,是嫁给了你。&rdo;
&ldo;哦?&rdo;他挑眉,似是起了极大的兴致。
&ldo;先帝膝下四子,太子忠孝,二皇子英勇,三皇子仁善,唯独那四皇子最不成器,是个生得颇好的糙包……&rdo;她垂着眸,蓦地便忆起了当初父亲的一番话,顿觉可笑得厉害,不禁放声笑了起来,&ldo;好一个生得颇好的糙包,难为阿冉你心机城府如此之深,竟是连我也没将你看透……&rdo;
&ldo;过誉了,&rdo;他微微一笑,又道,&ldo;你同你父亲献计,决意佐朕登基,无非便是想朕遂了你的心意做个傀儡皇帝,皇后每日端来的芙蓉汤,若是朕真的每日服用,如今,恐怕你南泱,便真是一代女尊,这天下,便真该姓南了。&rdo;
&ldo;只可惜……&rdo;她眉头深锁,眉心的红莲染血一般地诡艳,只觉呼吸益发地困难,&ldo;我仍是、仍是棋差一招……&rdo;
&ldo;南泱,那日江路德问朕,为何不治你的死罪,诛你的九族,&rdo;他微顿,清寒的双眸淡淡地略过她,道,&ldo;你猜,朕是如何回答的?&rdo;
&ldo;……&rdo;
&ldo;死,并不是最痛苦的。要你南家后人,眼睁睁看着家族百年基业付之一炬,从天堂跌入地狱的痛苦,才是真正的折磨。&rdo;他俯下身,伸手抚上她的容颜,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