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党营私”、“包庇辽国奸细”、“通敌叛国”……黄忠嗣扣下的帽子一个比一个重,一个比一个要命。
邓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指着黄忠嗣的手指都在哆嗦,嘴唇翕动,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毫不怀疑,若真让黄忠嗣这样报上去,加上赵书双这个“御前观摩”的见证,自己轻则丢官罢职,重则下狱论罪!王安石和吕惠卿的嘱托固然重要,但自己的身家性命、家族前程更要紧!
电光火石间,邓绾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惊惧,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地转向李定和蔡确:
“黄漕司……所言甚是!是本官……本官一时情急,虑事不周!此案干系重大,岂能因年节而懈怠?必须审个水落石出!”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严厉,仿佛刚才那个试图息事宁人的不是他本人:“来人!将人犯影爪带上前来!
李侍郎,蔡少卿,我等三人务必仔细勘问,一字一句,详实记录!
绝不容许任何遗漏篡改!若有半分差池,本官唯尔等是问!”
李定和蔡确也是官场老油条,瞬间明白了邓绾的立场转变——这是被黄忠嗣逼到墙角,要丢车保帅,彻底切割了!两人心中暗骂邓绾滑头,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沉着脸点头称是,示意书吏准备详细记录。
接下来的审讯,彻底变成了影枭、影爪、影刺三人的“坦白大会”。
在罂粟毒瘾的折磨和黄忠嗣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在邓绾等人“务必详实”的催促声中,三人如同竹筒倒豆子,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姜媛的身份、在大同府的据点、与耶律仁先的关系;
刺杀黄忠嗣的动机(澶州旧怨)、悬赏金额、潜入汴京的路线;
在黄府厨房下毒、刺杀王彦的详细经过;
甚至影爪提到的关于姜媛与真定府守军“可能有军备交易”的模糊线索……
供词被书吏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邓绾、李定、蔡确三人亲自核对画押,整个过程再无半分阻挠或暗示。
那份供状,沉甸甸地记录着辽国死士的罪行,也记录着三法司主审官们被迫“秉公执法”的狼狈。
黄忠嗣全程冷眼旁观,直到最后一份供状画押完毕,他才缓缓起身,对着堂上三人微微拱手,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三位大人辛苦。供词详实,铁证如山。本官这便入宫,向陛下禀明审讯结果。告辞。”
说罢,带着赵书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阴森的鞠院。
看着黄忠嗣离去的背影,邓绾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
王安石府邸,书房。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吕惠卿脸色铁青,在屋内烦躁地踱步,终于忍不住猛地停下,指着刚被召来的邓绾怒斥:
“邓文约!你……你糊涂啊!那黄忠嗣不过是虚张声势,恫吓于你!
你身为御史中丞,风骨何在?
竟被他三言两语就吓得方寸大乱,将供词和盘托出,还记录得如此‘详实’?!
你这不是把刀柄亲手递给旧党,让他们去捅我们的心窝子吗?!”
邓绾本就憋了一肚子窝囊气,此刻被吕惠卿指着鼻子骂“没风骨”,脸色也瞬间涨红,梗着脖子反驳道:“吕吉甫!你说得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