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栈后院那股铁锈混着牲口冻腺的腥膻气像凝成了冰坨子塞在喉管里。院墙塌了大半截,断开的冻土茬口子横七竖八戳着,挂着尺长的冰溜子。满地泼开的人尸驼尸冻得梆硬,脸上、肚皮上、手脚上糊满了泼洒出来又瞬间冻住的黑红蓝绿的冰坨浆子,在冰光反照下像一片砸脏了的琉璃渣滓滩。
韩魁那颗汗油冻住的肥脑壳慢慢从炸豁的地窖口缩了回来。脸皮绷得死紧,冻出来的油汗凝成了白霜糊在眉毛胡茬子上。身子沉甸甸压在冻得直硌人的窖壁土棱子上,硬顶着后背那件破了口子露肥膘的墨黑狼头大氅。他没急着下去捞宝贝,那对豹子眼眯缝着,混着油汗的浊光从裂开的眼缝里射出来,死钉在院里瘫在血冰壳子上那身影。
这杂役的玩意儿…硬气得不合常理!
韩魁的肥指头在腰间那根沉甸甸的乌金狼牙棒疙瘩上蹭,冻裂的厚皮被棒上凸起的铁棱子刮出血口子。血口子刚冒出来就被寒风冻成黑线,结在皮褶里丝丝的疼。这疼劲倒让他脑子清明了点儿。
冰窖底下那鬼莲似的玩意儿…那口悬在半空的破鼎影…还有这老闷屁似的杂役身上那点硬死人的鬼气……操,玄冰阁悬赏的戮冰令!城门口冰晶碑上那个通缉影图!那张糊满血看不清脸的半大崽子!那点子隔着冻土传过来的冻神魂的冷劲儿!
一个没声没响的念头像毒冰溜子扎进了韩魁脑瓤子里头!
干透了的手指甲猛抠进乌金棒把上缠绕的硬皮条缝!硬皮条子陷进冻裂的血口里,扯得老肥肉也跟着一哆嗦。
地窖深坑里飘着股药渣子混着墨蓝冰毒烘过的怪味。墨绿的毒蚀冰坨早化了汤渗泥里,坑底的冻泥渣泡着那株蔫塌塌、沾满污血的雪灵芝,根须浸在泥汤里透着股死气。李老蔫干瘪的身子裹着烂皮袄趴在坑沿上,枯爪拼命往下够,想勾那被泥浆糊住的灵芝根子,手指冻得跟柴火棒子似的,哆嗦半天也没够着。
坑底泥浆深处,李十三仰头瘫在冻硬的泥坡上。胸口被那摊污血冰壳糊得严严实实,跟蒙了层暗红的铁皮。眼皮子肿成了冻青萝卜,嘴唇裂开几道血口子,嘴角残留的黑冰丝子混着冻住的血沫。整个人像是滩在泥浆里泡发了又冻硬的死肉块。
他腰后那一大片凸起的皮肉肿块像是撑到了极致,暗墨蓝色的冰纹在冻透的破袄下头隐隐地搏动,硬梆梆地顶着袄布。每一次搏动都像有块冻透的烙铁往死肉上狠狠按一下,激得他那口淤在喉咙里的冰沫子硬往上顶,又被死死堵在炸了的喉咙管子口,只能发出“呃…呃…”极低闷的空响。
韩魁那双肥脚板踩着窖壁上凸起的冻土疙瘩,深一脚浅一步地滑下来。大屁股墩子狠狠砸在坑底软硬混的泥汤冰壳子上,溅起的泥点子沾在胡乱的皮袄破洞里。他手撑着旁边一个冻得半塌的货箱子,支起他那堆肥肉,呼哧带喘地挪近坑底泥坑洼里仰瘫着的李十三身边。
一股浓烈腥膻的汗酸气混着浓烈酒味儿卷着寒气呼到李十三脸上。
韩魁没急着翻找灵芝,那双豹眼浑浊带油光的贼眼珠子,先死死钉在烂泥坑里这具冻硬的“杂役”身上。眼珠子上上下下扫射着。从糊满血泥冰疙瘩的发顶,扫到冻青发黑的开裂唇角,又重重落在他那鼓囊囊压着破袄子的腰腹位置。那破袄早被暗红血冰糊得看不出颜色,唯腰间那块格外鼓硬凸出的棱子,透着股死沉沉的墨蓝幽光。
“…操…邪性玩意儿…”韩魁喉咙里嘟囔着,粗粝的肥爪擦着手背上冻出来的血痂印子,又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掌心热乎气。往前挪了小半步,厚底翻毛靴子重重踩在李十三瘫在泥水里的右胳膊边上。靴底碾得冻泥冰壳“咯吱”作响。
“娘的…瞅瞅…是个啥东西藏得挺死…”
肥爪抬起!裹着手背上厚厚油泥血痂!带着一股浓烈的汗酸膻气!朝着那块腰腹间的凸起硬块!狠狠地!压了下去!
“噗嗤!”
靴底冰渣碾动泥浆的微响中混进一丝几乎听不见的、像扎破了厚皮烂棉絮的撕裂声!
韩魁裹着厚实老茧油泥的肥指头刚按上那袄面鼓起的硬块边缘!
李十三腰腹间那层被撑到极限的烂袄面、污血冰壳混杂冻泥的表层!在肥爪压下那几乎不容反抗的巨力碾压下!
“刺啦——!”
猛地撕裂开一道尺许长的狰狞豁口!
污血冰壳混合着被强行撕裂的袄面破絮!还有下方冻结在皮肉上的半凝固污垢!瞬间被撕开!
露出了豁口深处的皮肉!
那鼓起的腰腹皮肉深处!
不是血肉!
是一块死死塞在袄子下、紧裹在腰腹间的脏硬包裹!
包裹皮早被血污泥水浸透了又冻硬!如同块发乌的冻皮子!但此刻!
在冻硬的包裹皮正中央!
一道被韩魁肥爪碾压出的崭新撕裂口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