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升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睁大眼睛看了看,认得此处是从前经过的地方,答道:&ldo;大东洼。&rdo;
&ldo;归哪里所管呢?&rdo;
&ldo;定远县。&rdo;
定远县地处安徽省东部,北宋年间为淮南路濠州所辖,而大东洼三个字,一听便知是有雨则涝、无雨则旱的一片人迹罕至的地方。刘世昌主仆正在发愁该到哪里避雨,竟看见前面的山坡上有一片窑场,窑场前有几间简陋的糙房,影影绰绰的似乎有灯火的光芒。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拍了拍门板,半天无人回应。刘升脾气急躁,一边拍一边喊&ldo;有人吗&rdo;。片刻的工夫,门打开了,钻出一个獐头鼠目的瘦子来,阴沉沉地问他们什么事情。刘世昌说明主仆二人&ldo;行至此间天降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此借宿一宿,感恩匪浅&rdo;,瘦子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点点头将他们让进了屋子。
屋子矮小而阴暗,分成里外两间。外间靠墙顶着破烂不堪的桌椅,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火摇曳不定,地上摆着一只细木条编成的瓦桶,墙角放着一摞青色的瓦盆;里间与外间以一布帘相隔,从布帘下摆的fèng隙望去,似乎有一女人的影子,想来是主人的内眷,自是不便打扰。
刘世昌向痩子道谢,问他的名讳,瘦子自称赵大,在这里开了个小小的盆儿窑。
刘升把肩上时包袱卸下,揉着酸痛的肩膀,赵大上去帮他接过包袱。《乌盆记》中所记载的一段简短对话,令人不寒而栗。
赵大:&ldo;这挺沉的。&rdo;
刘升:&ldo;这里头都是银子。&rdo;
赵大:&ldo;哦,这是银子。&rdo;
刘升:&ldo;小包袱交给你,这里面也是银子。&rdo;
赵大:&ldo;哦,顶沉顶沉交给我。&rdo;
把顶沉顶沉的两包银子放在桌上,赵大问刘世昌主仆可曾用过晚饭,然后主动提出&ldo;我给你预备点儿酒赶赶寒气&rdo;。说完一撩布帘就进了里间。
里间的床上坐着一个肥胖的女人,眉眼粗鄙,满脸横肉像是一块块死面饽饽,劈头便问赵大:&ldo;我说,你又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招进家里来了?&rdo;
&ldo;嘘……&rdo;赵大竖起了食指,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ldo;我告诉你说,来了两个投宿的,包袱挺大,里面尽是银子,你想个什么主意将他们害死,咱们可就发财了。&rdo;
&ldo;哦?&rdo;女人的三角眼一亮,jian笑道,&ldo;把耗子药下在酒里,喝下去不就死了吗?&rdo;
赵大点点头道:&ldo;好!你去办去!&rdo;
刘世昌主仆在外间候了片刻,见赵大笑吟吟地走出了里间,掌中托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有一壶酒、两个酒盅,说道:&ldo;客官你请上,我来给你满个盅儿。&rdo;刘世昌哪里想到其他,千恩万谢地接过,一饮而尽,刘升也不客气地自己斟了酒喝下。主仆二人都有些头昏,想是酒劲所致,便在外间的土台上卧下睡觉。
赵大吹熄了油灯。
窗外是铺天盖地的大雨,打在糙房上&ldo;刺啦刺啦&rdo;的,像用铁刨刀一层层地剔肉似的……突然,一道闪电透过窗纸,在刘世昌惨白的脸上划过一道蓝色的伤痕,仿佛把他的头骨从中间劈开!霹雳一声响,刘世昌睁开眼睛,只觉得腹痛如刀绞一般,他强撑着爬起身,推一推身边的刘升,刘升却动也不动,哼也不哼。刘世昌正在惊诧间,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黑暗的屋子,只见刘升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嘴角和鼻孔淌出鲜血,显然是死亡多时了。
荒郊,野外,电闪,雷鸣。刘世昌知道赵大在酒里下了剧毒,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是求生的欲望还是驱使着他滚下土台,一点一点地向门口爬去。然而爬到一半,他就爬不动了,因为他看到眼前出现了两双脚,还听见了赵大和一个女人的狞笑。
刘世昌伸出手,痉挛的手指抠住赵大的脚腕抓了两抓,喉咙里发出一声悲怨的呜咽,就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ldo;两个人死了一双。&rdo;女人阴冷地说着,走到桌边,点亮油灯,把大小包袱一起打开,看着白花花的银两,嘴角竟笑得抽搐起来道,&ldo;发财了!咱们发财了!&rdo;
赵大把刘升的尸身从土台上拉到地上,与刘世昌的尸体并排放在一起,气喘吁吁地道,&ldo;这两具死尸怎么办呢,抬出去埋了吧?&rdo;
&ldo;不好,不好,倘若被野狗扒出来,给人看见,那不是白做了活儿吗?&rdo;女人沉思了一下,把手一拍道,&ldo;有啦,有啦,咱们把他二人的尸首剁成肉酱,和在泥里,烧成了盆子,就是神仙也不能找寻着!&rdo;
赵大笑了道:&ldo;妙,妙啊!这正是我的老本行嘛。&rdo;说着便进里间拿了把柴刀,在油石上磨了磨,便待分尸。女人一声冷笑道:&ldo;你一个人,要想把这两具尸体剁成肉酱,怕是要从初一忙到十五了,赶紧再找一把刀去,咱们一起来!&rdo;
赵大点点头,又取了一把柴刀递到女人手中,女人正要蹲下&ldo;做活儿&rdo;,却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赵大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