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杨怀庆喊"王大哥吃饭"的声音,王建国却蹲在井台边没动。
木盆里的冰块硌着他的膝盖,让他想起刚来北大荒那晚,何雨水把唯一的棉被全盖在他身上,自己缩在草堆里冻得发抖,第二天却说是"夜里热得出汗"。
她总是这样,把暖的甜的都往他手里塞,自己却像墙角的野草,吸着最冷的风也不肯弯腰。
"建国哥,你咋还洗呢?"
何雨水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刚烤过火的暖意。王建国回头看见她捧着个粗瓷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红糖姜水。
"快喝了暖暖,小花说你手都冻紫了。"
他接过碗时,触到她指尖的厚茧——那是劈柴、洗衣、挖地磨出来的,比他扛麻袋的手更粗糙。
红糖水顺着喉咙往下淌,暖得他眼眶发酸。何雨水却已抢过木盆,把剩下的衣裳泡进刚烧好的热水里,蒸汽氤氲中,她的侧脸被映得发红,发梢的冰珠正化作水珠滴落。
"雨水,"
王建国突然开口,声音在晨风中有些发颤。
"以后。。。。。。衣裳我自己洗。"
何雨水搓衣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只低声说:
"你干活累。。。。。。"
"我不累。"
他打断她,看着她围裙上的补丁——那是用他旧衬衫改的,针脚细密得像地里的麦苗。
"以后灶膛我来烧,水我来挑,你。。。。。。"
他想说"你该歇歇",却发现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何雨水忽然笑了,肩膀微微晃动,蒸汽模糊了她的表情。
"知道了,"
她把洗好的衣裳搭在绳上,冻硬的衣摆拍在木杆上发出脆响。
"等你房子盖好了,有了自家的井台,想咋洗都行。"
王建国握着空碗站在原地,看她在晨光里晾晒衣裳的背影。三月的风仍带着寒意,却吹不散木盆上方腾起的热气。
他此刻才明白,何雨水这一年多来默默递来的热汤、缝补的衣裳、藏在饭兜的鸡蛋,早已在他心里砌起了一堵墙,比任何青砖都更暖,更坚实。
而他欠这傻姑娘的,又何止一盆刺骨的冰水?
当杨怀庆蹦跳着来喊他吃早饭时,王建国把空碗攥得更紧,看着何雨水被热水烫红的手。
那双手曾为他挡过风雪,捂过热饭,此刻他终于懂得,在这片北大荒上,最该被呵护的,从来不是他这个扛麻袋的汉子,而是这个把所有暖意都给了别人的傻姑娘。
他低头看着盆里渐渐化开的冰层,想起昨晚意识空间里于莉说的"人气比灵气更暖"。
忽然觉得这盆冰水似乎也没那么刺骨了,反而透着股北大荒独有的、带着烟火气的温热。
当第一缕炊烟从烟囱里升起时,王建国把洗好的衣裳搭在绳上,冻硬的衣摆像块木板似的晃悠。
他搓了搓冻红的手,看见何雨水正趴在厨房窗台上看他,手里捧着个冒热气的搪瓷缸。
朝阳照在她发梢的冰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李杜娟虚影里那些消散的灵气光点,却比任何幻境都更真实,更暖人。
木格窗棂上的冰花在晨光中融成水珠,顺着窗沿滴落时,王建国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板地迈进堂屋。
何雨水刚把最后一碟炒野菜端上桌,搪瓷盘边缘还沾着灶膛的火星。
杨怀庆捧着玉米饼子啃得满脸渣,赵书卓蹲在炕前系鞋带,草绳鞋底磨出的破洞漏着脚趾。
"建国哥,快来吃!"
杨怀庆含糊不清地喊,饼渣掉在补丁摞补丁的桌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