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元道:“不管是什么缘由,这事儿就是违法!雷子你们村的事我也知道一点儿,到这一步大家是在尽力熬过难关,你没必要背全责。”“怎么没必要?”丘平愤恨之极,脸上的神色反而满是戏谑:“雷子要保护他的人,当然要自己扛起来!对对,都是他搞的,他赚的钱,他得的利益。”丘平大力地踢了一下墙壁,恶声道:“雷戬彀,你真他妈一贱逼!”丘平快步走出澡堂,差点在门槛上摔了一跤。他踢了墙还不解恨,抓起路边一石头,砸向“水为财”的广告牌,狠狠啐了一口。雷狗一个人被老元盘问,其他人躲哪儿去了?他恨这村子,恨这里所有的人,恨那些挂在路灯的祈愿布条、有眼无珠的方相氏。他想,他应该把所有东西都砸掉,让他们明白这里的一切这么脆弱、矛盾、充满着欺骗和无聊。他走进大姨的院子,在大姨热络的招呼声中,抄起了院里的折叠椅,扔向神像!大姨大惊,手足无措地喝问道:“咋啦你!停手!”丘平走向方相氏,踢掉供桌上的鲜花和水果,然后一声不哼地走到门口。在门边,他顺手抄起了一个大铲子。胡同那些不知所谓的网红涂鸦,划掉!院儿里假惺惺的雕像,砸烂!村民瞪目结舌地看着他,却无人上前阻止。他经过一间间无人光顾的商店,径直走到幸福万家小卖部。去你妈的幸福万家,现在谁幸福了?一铲子砸穿木板。围聚在小卖部门前的居民全愣住了。老朱战战兢兢走上前,拦住丘平道:“你……你发啥疯?”丘平大声道:“我问大家伙儿一句,澡堂的事有人得坐牢,谁去坐?”大家不敢直视他的眼,也没法回答。老朱放软声音说:“你先别气。这事没那么严重,咱又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不会坐牢的。”“那你为什么缩在小卖部?老元在审着雷子,你干嘛不跟雷子一起?”老朱梗着脖子道:“你的意思是老朱把锅甩给戬彀,说老朱不负责任……?我操,老朱敢作敢当,咱全村一起做的事,全村一起负责!咱绝不会让戬彀自己扛。”村民们纷纷附和,劝丘平冷静。丘平呸了一声:“放你妈的屁!要是老马把这事当‘群众事件’上报,全村合谋隐瞒疫情,大多数人是没事,带头的必然进去几个!雷子一个人扛下来了,说为了赚钱,在澡堂卖药卖房卖试纸,全是他个人行为。”众人脸色灰白,但多少松了一口气。外边儿的新闻很吓人,酒吧不严查健康码、小贩卖菜躲避扫码都会被逮进去,他们澡堂收留了起码五十个病人!谁都不愿因为这断送几年时光,不值。丘平看到他们的神情,怒气大炽,抄起大铲走向土地公。神守护这些懦夫,他偏要砸了祂!村民赶紧拉住他,围着他不让多走半步。丘平骂了句脏话,把铲子一扔,扬长而去。桃树光秃秃,丘平走在黄土小径上,踩得落叶吱吱响。雷狗的做法很合理,丘平想,与其把事态扩大,不如就当成个人牟利。他把全村捅出去,不见得自己就不用坐牢,何必让多些人一起受罪呢?他一个人受着就可以了。丘平仰望冬天发黄的天,苍穹茫茫,而人如此渺小,到底能承担多少苦痛?雷狗的作为真他妈伟大啊,但丘平心知,他不只是为了保护村子,他最想保护的是嘎乐。病毒专家,为村子出谋划策的天降之子,他们挚爱的朋友。丘平恨自己这时候还在嫉妒。几年前雷狗为了顶着“嘎乐”脸的丘平,改辙易道经营圣母院;到了今天他依然能为嘎乐牺牲前程。可这值得吗?丘平难受得走不动路。他脑子里有一个非常恐怖的想法,大白说,举报他们的人从两周起开始给他们发送证据,城府和用心让人惊惧。每个村民都能自由进出澡堂,但谁会那么干呢?澡堂里的医护和村人不会,大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捅出来谁都好不了。是谁,是谁能在这里出入,而有可能全身而退?是谁,有动机去做这事?丘平害怕之极。他蹲在桃林里,骂自己扫把星。是我害的雷子,是我让他不幸,我不该赖着他,我应该烂在医院里!澡堂被查封,按理说病人应该全都送去方舱医院,但附近医院已经满负荷,实在无力接收。总不能把人都赶回家去吧?所以在封条后面,病人依旧住在同一个房间,依旧是同一批医护在疲力运转。唯一的不同,是现在他们都“犯了罪”。聋婆退烧后,雷狗等所有人都安置好了,才回圣母院。雷狗没什么想法,也没多担忧,操蛋事是常常会发生的。未来如何,他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