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也有坏,大学生都封学校里了,还有很多人不敢出门的,”康康给丘平递过了汤,“你们发现没,现在客人变得……没那么多事儿,大家都挺小心的,说话少了,晚上早早去睡觉,也不在院里喝酒发疯了,总觉得气氛没以前好。”“我们刚开业时有约小三儿来开房的,”丘平接着说:“现在乱搞的也收敛了,万一封在里头,封个一两周的,三儿变正室,就不好玩儿了。”大家笑了起来。雷狗收拾自己的餐具,落荒而逃。晚上丘平值班,顺理成章不回房间,半夜两点多雷狗自己滚了过来。附身在柜台上,雷狗劈头就说:“我不是去跟人开房。”“甭跟我说,跟疾控中心投诉去:我明明在4s店,咋说我在酒店啦,赶紧给我发个蓝底白字公告,还我清白。说去!”雷狗无奈道:“我是去酒店了,我去吃饭,不是睡觉。”他拿出支付宝的消费记录给丘平看。“一人吃了80多……那家店这么贵了。”“两个人,我跟原琪儿一起吃。”丘平嘲道:“啊,原来跟前女友吃饭,那是得鬼鬼祟祟。”“她跟周青吵架了,找我聊天儿,圣母院那么忙,我出去跟她吃饭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瞒着你。”丘平看他的眼神,就像嘎乐说他“你说谎时话真多”的样子。雷狗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我吃完饭打算回来,谁知道店里有个客人确诊了,把我们全按在那儿。他们测核酸测了一晚,我们迫不得已,在酒店过的夜。”丘平仍然生气:“芝麻点儿事儿,你就那么不信任我,不跟我说?”“对不起。”“你跟琪儿常见面?”“没有,疫情后第一次见,偶尔会发微信。”这时雷狗才想起,他没有跟原琪儿约饭的聊天记录,手心渗出了汗。幸好丘平没刨根问底,他感兴趣的是别的事:“她跟周青为什么吵架?”“她想回西班牙,她两年多没回去了,很记挂家人,周青死活不愿意。”“出去很难,出去再回来更难,周青的顾虑有他道理。”“琪儿是想,回去就不回来了,她不想待在北京,想周青跟她一块儿走。”丘平不语。雷狗问:“如果有机会出去,你觉得周青该留在国内吗?”“我哪知道那孙子怎么想,他英语那么好,出去也能混吧。这里动不动就封,朝不保夕,去欧洲也是条出路。”雷狗握了握拳头,丘平的答案,在他意料之中。丘平道:“雷子,疫情改变了大部分人,你刚才听康康说了吧,大家缩手缩脚,干什么都觉得被人盯着。人防病,结果成了人防人。我们俩不该互不信任,对不?”“没有,我信你。”“嗯。”丘平拍了拍雷狗的脸,“你必须信我。我恼的是你没跟我说真话,而不是你跟谁呆一起。你跟琪儿哪怕睡一张床,我都相信你心里只有我一个。”雷狗抓住他的手:“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这是100真话,因此简短,不多余。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雷狗充满了愧疚,一个劲儿地对心里的丘平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你。但他就是不相信丘平。他见证了丘平和嘎乐的相爱,脑子里厚厚一叠的都是两人一起的画面,揭了一层,又有一层,无底洞般的记忆。他呢?他一直就是那个第三人,睡沙发的。这个谎必须得说下去。圣母院又回到了顶峰期的人气,他们招了新员工,运营渐渐得心应手。因为心存愧疚,只要嘎乐召唤,雷狗就会想方设法去市里见他。他学乖了,编了个参加市联赛的借口。联赛有三十支队伍,采用积分晋级机制,一场场打下来,一个月且打不完。他和嘎乐通常都是找地儿吃个饭,每回见面,嘎乐都穿着上班的正装,模样倒是越来越不像“樊丘平”。有一次雷狗去他的办公室接他,正好见到他们散会,一个同事说着笑、随手拍了拍他的背,嘎乐不动声色地抬起了手臂,像支起了武器。雷狗看出了他微妙的表情变化,问他:“你跟你同事相处不好吗?”“谁?”“刚跟你说话那个。”“没有的事,我跟谁都那样。”“他一碰你你就避开了。”嘎乐笑着,“我以前就讨厌身体接触,现在更讨厌了,这身体是丘平的,我讨厌人碰他。”雷狗心里五味杂陈。“丘平可不讨厌人碰他,你躲着,他反倒自己蹭上来。”“还真是,”嘎乐学着丘平的样子,抱住雷狗的手臂。雷狗作势要挣脱:“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