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狗到今天也没明白,为什么冯福源会拔刀相助。也许是猫女暗暗在后面使劲?她爹不看重她,但冯太太可是疼爱女儿的。或许是别人,是希望县里能恢复生气的人,又或许是冯福源自己;或许是圣母显灵,方相氏降幅,是他们命不该绝。鞭炮响彻村里的大街小巷,烟雾弥漫中,高大狰狞的方相氏踏步向前。马路两旁的信众拍着手,拜拜,拍照,再拜拜。村里喜气洋洋,每个村人都为圣母院高兴。从昨天开始,就有不少人带着花去供奉圣母,以及缠着五彩线的桃子,还有这个时令的杏、桑葚。大兴的西瓜也下来了,切开是沙沙的红肉,满满的汁水。这预示着夏天要来了,夏天来了,暑假也快来了。圣母院被封禁了差不多一年,但每一处都干干净净的,床单布草定时拿出去晾晒,房间每天都会除尘打扫,库房里齐备着卫生用品和饮料,厨房茶米油盐样样齐全。大棚里的蔬菜挺括地绿着,瓜果鼓圆圆,丰满水润地挂在藤上。员工少了一半,但临时也够用了。圣母院随时都准备着,以致重开的第一天,跟任何一天都没有差别。以致他们好像只是过了一个比较漫长的夜晚,等天亮了,一年前的昨天和今天就接续上了。开业那天,朗言把剧团的人请了来。他们在湖边做了个演出,观众没看懂,但每个人都喝彩拍手。这是另一种祛瘟仪式,当演员自由地伸展手脚,当他们呐喊、跳跃的时候,一些不好的东西就会远去。雷狗笑得合不拢嘴,丘平不得已提醒他,“别高兴得太早,疫情还没过去呢。”“会过去的,很快了,国外已经开放了,人到处去旅行了。”“国外。”“我们也一样,”他复述着他最信任的朋友的话,“迟早的事。”丘平发现雷狗有点不妥,是因为那家“4s店”。那家被封的4s店处于一种薛定谔猫的迷离状态,一时说解封了,雷狗就开着车去保养,但回来又说还关着门。丘平说你找个别的店啊,修车厂也行。雷狗道,我买了那家店的套餐,不用不划算。丘平想,傻子,你就不会找别的借口。但他没有追问雷狗,雷狗没理由干出啥不是人的事,他只是有一点点好奇。而这一点点好奇,也被忙碌的生活淹没了,对他来说,没什么比圣母院重上轨道更重要。雷狗开着车到了他的“4s店”,嘎乐在酒店门口等着他。嘎乐回京没多久他就着凉感冒,发现在北京买药的话,健康码会变红,就必须立刻去做核酸,在核酸结果出来之前,他哪里都去不了,尤其不能去上班。他只能放弃吃药,自己扛着,不停地打喷嚏,口罩上的眼睛水汪汪的。雷狗给他递上药,快点吃吧,吃双倍,好得快点。嘎乐说,好得快也死得快。他们选择去大学附近的简餐厅吃饭。落座后,嘎乐叫了个火腿三明治。雷狗说:“你在那边没吃够三明治?”“不想吃太油的。一般人回国都馋中餐,第一顿饭扑去火锅店。我一点都不想,就想吃点容易入口的东西。”“羊肉也不吃了?”“不爱吃了,奇怪不?丘平的口味是不是也变了?”“嗯,无肉不欢。”嘎乐笑了起来,却也没什么高兴之意。他感冒严重,吃什么都没滋没味,就着冰水吞了两倍的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望着窗外阳光耀眼,他的眼皮耷拉下来,困倦和舒适席卷而来。雷狗说:“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嗯,”却不愿起身,改口道:“再坐一会儿吧,你说你的,不用管我。”他托着腮,身上的重量几乎全放在桌沿和手上,那是以前丘平才有的神情,嘎乐从来不撒娇,丘平却是逮着机会就要赖一下的。这是因为药物起效了,雷狗看着他懒洋洋的神情,却是百感交集。嘎乐:“丘平什么时候肯见我呢。”“别想了,他最近很忙,脾气特别爆。”“揍我一顿也行啊,”嘎乐笑着,脸红红的。“唉。”雷狗见嘎乐上唇有些酱汁,用餐巾给他擦擦嘴,擦拭干净后,嘎乐下意识去舔了舔。雷狗坐不住了,嘎乐舔的可是丘平的嘴!“我们走吧,我得回去圣母院,最近客人多了起来,我们人手太少,缺了我忙不过来。”“好,走。”嘎乐拖着疲惫的身躯,站了起来。刚迈步,却听门外闹糟糟的。两人走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一个穿西装的人说:“你们赶紧进去,门口不能走了。”“怎么啦?”“这儿有人阳了!”两人对视一眼,嘎乐道:“我们就是吃顿饭,除了服务员谁都没接触,而且都是戴着口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