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儿?童不由得尖叫一声,往父母冰冷冷的怀里缩,眼底却没什么惧怕的情绪。这几日,他们已经见到了太多死人了。宁桉持着剑站在搭起来的台上,脖颈发?涩,她深吸一口气,一旁的侍卫再次敲响锣鼓,咚咚咚的声响里,高台下终于聚过来一群百姓,昂着头看上面。「诸位,」宁桉朗声喊,她手一指一旁搭建起来的碧纱橱,「大?家都是平康坊爆炸的受害者,也都听过什么圣光现世的传言!」「我是京城来的巡抚,代天出巡,今日来这,就是要让大?家看看,什么圣光现世,都是谣传!」她在台上喊,听见圣光教几个?字,地下行尸走肉一样的百姓才算是有了点动静。他们都还没有染病,至少没有疫病区里躺着的人严重,眼下,也还能强撑着凑过去看。那碧纱橱里堆积着满满几袋面粉,都是府库里的陈面,发?黄发?黑,可依旧散发?着一股粮食的香味。「咯登——」凑在最前面的孩童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下一秒,就被神色惊恐的父母死死摀住嘴往后拖,生怕被官员看见。宁桉看见这一幕,眼前一酸,按照道理?,应该像圣光教那样,用新鲜的面粉,潮气轻,这样爆炸的威力才足够大?。可看着收缴出来的,洁白微黄的面粉,宁桉犹豫了。这般年代,每一口面,都是难民营里想吃却又吃不到的东西。最后,她让人拉了郡城府库里,因为看管不当?发?霉生虫,早已不能吃的面粉来。最讥讽的的是,开始赈灾,难民营里还没死这么多人的时候,卢浔等人就是用这种?面粉来做赈灾粮,才导致那么多人身体飞快虚弱,最后染上时疫。「大?家都看好了,看到底是不是圣主显灵,当?真要革了大?景的命!」宁桉一挥手,有侍卫将百姓劝离到早已画好的红线之外,长长的风管连接着碧纱橱,将士一踩风门,轻飘飘的面粉被吹扬起,在橱内旋转翻飞。众人的目光也不由得随着那翻飞的粉尘移动,下一秒,却见火光乍起,巨大?的声浪席卷而?来。「崩!!!」「啊啊啊啊啊——」沙尘被排山倒海一般的气浪掀飞,碧纱橱被整个?炸毁,迸溅的木材在高温下燃起熊熊的烈火,一时间,空荡荡的地面上,燃成一片火海。黄有良简直要骂人了,刚才那一下,吓得他直接从高台上的座位跳起来。可他还不算是太惨的,以卢浔为首的北砚官吏被捆着扔在高台之下,碧纱橱的旁边。他们昨夜就被压着跪了一夜,眼下爆炸一起,声嘶力竭地哭嚎。「疼,好疼啊!快拉我上去啊啊啊啊!」「火,着火了,救救我,救救我啊!」「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卢浔袍角被迸起的木柴点燃,火焰瞬间吞噬而?上,剧痛让他面容扭曲如厉鬼,挣扎着向前爬动。「这会不会太……」黄有良一扫眼,被吓了一跳,连忙往里缩。「大?人,官吏的处罚……是不是要等等刑部,万一这些人罪不至死呢?」「罪不至死吗,」宁桉站在台沿,漠然地看向下方挣扎的官吏,这些人,每一个?手上都捏了黑钱,每一个?手上都沾了人命,但凡吕长梁下命把灾民丢到难民营的时候他们站出来反抗一句,就不会有今天。「他们等着刑部给他们申冤,然后在上下关?系一找,斩立决变秋后问?斩,再到关?上几年,万一命好遇上大?赦,就能拍拍屁股出来了。」宁桉侧眼看向黄有良,眼里压抑不住的戾气,语调却很轻很平,「那那些被烧死的,炸死的,饿死的病死的百姓,又等谁来给他们申冤呢?」「这。」黄有良说不出话了。宁桉再看向下首,碧纱橱引发?的火焰很快被官兵熄灭,留下一地漆黑。那些百姓中,很多人都被那天的爆炸吓破了胆,眼下浑身战栗,怕得不行。可他们还是死死地盯着黑地里的灰烬。「这就是爆炸的真相,」宁桉呢喃开口,她很想大?声吼,可声音已经哑了。「平康坊内的粮油店铺东家被暗中杀害,大?量的面粉被圣光教的人运进来,堆在屋子里。」「面粉越堆越多,于是,只需要一点点风外加一点点火,就能按照他们想要的方式炸毁,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的面粉都炸了。」「这就是天降白光,这就是圣光现世。」宁桉有些想哭,现代的时候,由于短视频等科普等的普及,许多人家都知道,不能在堆面粉的屋子里引明?火。可就是这样,面粉厂爆炸的时候,也把许多人吓得要死。更何况,这是古代,连识字的人都没有几个?的古代。台下的百姓已经愣住了,他们直勾勾地盯着一旁残余的两袋面粉,肌肉僵硬,神色狰狞。谁也没想到,毁了自己家里的爆炸,竟然是这随处可见的面粉造成的。冬天来了,他们也囤了好多面粉过冬啊。「朝廷已经知道大?家的苦难,本官就在这,时疫,我和?大?家一起治;屋子,我和?大?家一起修!平康坊一日不好,本官就一日不离开!」宁桉拔出手中尚方剑,银白的剑刃映出一张张欲哭无泪的脸,她剑尖一指挂着的头颅。「这是北砚郡守吕长梁,在职期间,他贪污腐败,欺下媚上,也是他,贪污了朝廷的赈灾银子,纵容了圣光教教的恶行。」一双双瞪大?的眼睛里,宁桉剑尖一移,跃下高台,指着苦苦挣扎的卢浔等人。「爆炸那日,也有许多百姓像你?们一样,被火烧全身,痛苦挣扎,」宁桉定定地看着他们,「也有一些,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没想到会遇到比死更可怕的事?。」「如今,你?们就去给他们偿命吧。」她剑尖一挑,连斩百官。「啊啊啊啊啊!」狰狞痛苦的嘶号声中,一颗颗人头落地,血液喷涌而?出,一些溅在宁桉被燃得暗淡的袍角,更多的,顺着爆炸留下的灰烬,一路蔓延开来,最终停在百姓脚下。「呜,呜呜呜呜——」「嗯,呜呜呜呜呜……」天色依旧铅黑如墨,正午时分了,半点太阳都不见,黑沉沉的天空下,荒凉的旷野里满是烧焦和?血腥的气味,灰烬被风扬起,扑在宁桉的脸上。营地大?门敞开,运送来自山南各郡的,来自大?景各粮仓的草药、粮食的马车缓缓驶入。一辆接着一辆,有各地的大?夫,或年轻,或苍老,站在原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一幕。饭点,熬好的粥一桶一桶地运进来,米香扑鼻,顺着风飞到了聚集着的百姓处。「呜,呜呜呜呜……」微弱而?细碎的哽咽声响起,宁桉倚靠着剑,眨眨眼,笑?了笑?,苍白的面容上笑?意竟然有些温和?。「我在这,管他是圣光教也好还是什么也罢,没有人能索你?们的命。饿了,就喝粥;病了,就吃药,相信朝廷,相信我。」「求求你?们了,别放弃自己。」「会好起来的。」北砚(六)「大人,新到的一批药材已经安排到位了。」「大人,已经?排查过城里的百姓了,平康坊的空地也已经备好?了……」几座草棚子拼成的大殿里,宁桉垂眸坐在上首,不断地翻看着桌上的文?书。灾后?重建,时疫防控……虽说已经把北砚郡牢牢捏在手里,可她该干的工作依旧不少?。「城外大夫怎么说?」写好?最后?一笔奏章,宁桉略微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下首的官员问。「还是没能研制出对?症的方子,」北砚官员猛地站起,战战兢兢地回答,「不过重病的那几个百姓,已经?有了好?转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