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瘪瘪嘴,不发一言,满脸愤懑地走?开了。余地反倒放下了心?,遥遥望一眼那?破屋子,转身回了寨子前。那?些当官的娇贵得要命,自喻是天子门生,哪里会穿这种破衣服,还?满脸脏污地示人?更何况,若真是朝廷派来的探子,为了伪装,会连破席子都睡不得?余地心?下一想,怕是真是个倒霉蛋。养在寨子里也好,先让他教教书,等哪日?没钱了,就宰了他换银子。***另一头,破屋内一片死寂,半晌,木安,又或者说是伪装成?落魄少爷的宁桉,悄无声息地睁开眼。这屋子里空空荡荡,躺在草席上向?外看,监督她的人也不见了身影。「这寨子果?然有问题……」宁桉默默地爬起身,缩在死角里往外仔细打量,入目是数十座矮小的木屋,房前屋后都开垦出了一小片土地,种些瓜果?豆角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菜,时下长得绿油油的,角落里,散养着几只走?地鸡。无论从哪看,都很正常,就是普通的寨子。可宁桉心?知肚明?,这寨子,极有可能是平康坊爆炸背后的真凶,至少,他们知道些实情。三日?前,京城里巡抚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眼下正好行至半途。可谁人知道,那?马车里的巡抚,不过就是个幌子,真正的巡抚早就带着东西,窜到了北砚郡内。真到了这地方,宁桉才知道,宫里得到的密报,那?都是往便宜了说。她在北砚下面的小县城里住一日?,遇到的明?里暗里信奉圣光教的人数不胜数。宁桉查探了一下消息,发现那?些百姓其实大多不知道圣光教是干嘛,他们最初愿意接受这个教派,其实就是一句话,财帛动人心?。试想,若你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清贫百姓,突然有人给?了你一点?粮食,还?不用你做什么,只需要念叨两声,听他们讲些故事?就行。谁会不信?特别是为了防止官老爷剿了这个教派,让他们没粮食领。当地的百姓都贼机灵,不管是谁,只要看上去像是个官老爷的,问起来,都说是没听过这个教。先前的郡守也是因为这个,才疏忽大意。好在宁桉早做了准备。百家报也不是白办的,大事?可能有些难度,那?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顶着货郎皮走?街窜巷的读报员会不知道。因此,宁桉不仅得到了一份巨细无比的情报,还?觉察到了余家寨的异样,于?是,乔装打扮一番,混了进来。果?不其然,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妇孺老少,宁桉心?想,哪个好人家的寨子,对外来人戒心?重成?这样的?要不是她早有准备,估摸着就栽了。把寨子里大概的地形记在心?底,宁桉什么也没做,重新回到草席上,侧着身子睡了过去。***第二日?,天色一亮,破屋的大门就被人毫不客气地砸响。「起来,起来!想要去郡城里,就快点?起来干活!」中?年妇人布裙木钗,面色不善地推开门走?进来。宁桉坐在床上,眨眨眼,露出一副困顿难受的表情来。「这么早啊……」「早?!」妇人面色更加不虞,指指冒出山头的红日?厉声开口,「都什么时候了还?早,要不是看在你会两个字愿意教娃子读书的份上,早把你撵出去了!」「还?不快点?!」「哎,哎!」宁桉露出一抹谄媚地笑,一溜烟爬起来抹两把脸,特意用抓得通红的手腕扯着大娘衣角,「大嫂子,您行行好,我这就过去,可别撵我走?啊!」他露出抹天真的笑意来,「我还?指望着大哥们捎我一程进城呢。」「哼!」妇人睨他一眼,抱好怀里的簸箕,走?前头带路,两人一路穿过大半个寨子,到了一间稍微齐整点?的屋子处。宁桉上下打量,这屋子显然是其他房子现改出来的。一进去,掩盖不住地一脸霉味,还?隐隐约约夹杂着一股陈香。余家寨的孩子不算多,约莫十来个,都齐齐整整地坐好了,瞪着眼睛等着先生来。哪怕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有妇人看着,也不敢开口捣乱。宁桉略微一扫,就收回目光,安安心?心?地当一个教书先生。好在寨子里的孩子大多没启蒙,学的也是些简简单单的《三字经》什么的,不然就她肚子里那?点?早漏光的墨水,铁定完蛋。放在这个时代,除了识字,她就是个实打实的文盲。总不能要求一个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学生,会那?些四书五经吧?幸好她不用考科举,看孩子们念字的间隙,宁桉摸摸鼻子,庆幸地想。一个早上,屋里的孩子们大多都只认识了几个大字,距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宁桉干脆坐在地上,指尖沾着水,一个个地教他们写名字。「先生!看不见啦!我还?没学会呢!」水写出的字迹很快消失不见,那?些挤成?一团的孩子们见状纷纷嚷开。「先生再写一个!」「余小五你放屁!该到写我的名字了——」一时间,屋子里吵成?一团。宁桉冷眼看着,露出茫然无措地表情,没有开口。那?妇人一直守在教室外看着他们,见状,犹豫片刻,转身往寨子一角走?。「花姨肯定是去找东西啦!」有孩子看着她的背影,小大人一样开口,「到时候先生就可以不用用水写字啦。」「哦,」宁桉不动声色地引导,「找泥巴吗,这个倒是可以,只是昨夜下雨,怕是太湿了,还?不如水写呢。」「哪里!」先去开口的小童瘪着嘴,不服气一样开口,「可以用面粉嘛,那?个可好用了!」他话音刚落,立马警醒了过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看向?宁桉,却见那?先生已经侧过身去教同伴写名字了,再一打眼,一起的人里没人听见她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好险!幸好先生没听见。小童瘪瘪嘴,阿娘说了不许和外人说的。要是被她知道了,可不得挨一顿好打!背地里,宁桉面上不变,心?底却咯登一下。面粉,果?然,这寨子有问题。时下百姓虽说没有穷得过不下去,可也没有富到流油,至少以余家寨的环境,孩子不应该对面粉有如此轻视的态度。说明?他应该见过许多面粉,才会这样。宁桉心?底松了一口气,现代人都知道,许多粉尘堆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浓度高了就容易遇火爆炸,发生尘爆。面粉又是生活里常见的物件,平康坊里就有这几家粮油店。也因此,爆炸过后官兵搜查,找不到硝石存在的痕迹,又没在意残余的面粉,才会认为是天降异象,地龙暴怒。可新的问题来了,余家寨到底哪来那?么多钱?宁桉压下心?底的疑问,装作什么也没发现地样子继续蹲在地上写字。半晌,先前那?妇人忽然冒出来,冷冷地打量他两眼,「去吃饭了。」宁桉柔顺地笑笑,起身跟着她离开。下午,依旧是这个房间。只是宁桉进门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用木头拼了块板出来,板里面,倒满了洗净晾干的河沙。她指尖一动,看着那?兴奋地拉他到板前,兴致勃勃要写字的孩童,一时间心?绪复杂。第二日?,第三日?……两日?过去,宁桉依旧一如既往,不露半点?破绽,老老实实地教书。终于?,第三日?傍晚,孩童们散学之后,宁桉眉梢一挑,知道机会来了。余家寨内突然多了几个青壮男子。「七娃,」走?出屋子坐在石阶上,宁桉笑呵呵地朝树下玩耍的孩子们招招手,「你们还?不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