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家门,徐家兄弟在客厅坐下。妙锦将身上裘衣脱下,刚要回自己房中,徐辉祖严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ldo;给我回来!&rdo;
这喝声要是出自膺绪或者增寿,妙锦理都不理便扬长而去,但对于素不苟言笑的大哥辉祖,妙锦却不敢太过放肆。愣了半晌,妙锦终调转身子,扭扭捏捏地折回坐了,只是眼珠子却直瞄着窗外天空,摆明了满腹不愿的样子。
&ldo;你这个丫头啊……&rdo;徐辉祖指着妙锦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ldo;你可知今日惹了多大的祸?擅闯宫禁,乱敲登闻鼓,还妄议朝政,哪条罪名不够杀你头的?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rdo;
&ldo;杀什么头?炆哥哥不也未追究么?大哥紧张什么?&rdo;妙锦瞄了一眼辉祖,没好气地答道。
膺绪在一旁忧心忡忡地道:&ldo;妹子不可这样想!我徐家与藩王关联颇深,这&lso;削藩&rso;二字,绝非我等可说出口!今日皇上虽未重罚,但或对我徐家猜疑亦未可知!尤其是四妹少不更事,又是女娃,皇上是否会疑心你我兄弟有意教唆,妄图阻挠削藩?若真如此,徐家危矣!&rdo;
&ldo;二哥杞人忧天了吧?小妹是什么人,皇上还不知道?&rdo;增寿将椅旁桌上的茶杯端起,小抿一口,眼瞅着妙锦笑道,&ldo;咱们这位徐四小姐,生来就是自以为是的性子,她若不想做的事,别说我们,就是皇上他亲自相逼,恐也难以如愿。再说了,谁都知道小妹心中不藏事,就这种人物,我等敢去唆使?&rdo;说完增寿又是一阵嗤笑,气得妙锦对他一顿死瞪。
&ldo;话是这般说不错,可不知皇上是否也这么想?他若想的左了,那我徐家可就大祸临头了!&rdo;膺绪仍是思虑重重。
&ldo;皇上没有想左!&rdo;增寿放下茶杯,举止从容地道,&ldo;皇上如果真认为是我等唆使,那今日之事必不可能轻易了结!仅不许小妹出府,这与其说是处罚,倒不如说是捉弄更为贴切!至于嫁夫云云,就更是玩笑嬉语了!由此可知,皇上仍如往常一样,视小妹如自家妹妹。而皇上之所以能依然如故,则必是因其内心亦不认为四妹蓄意挑拨朝政!既如此,我徐家何祸之有?&rdo;
增寿分析完毕,辉祖和膺绪均松了口气。然与膺绪仅仅感到庆幸不同,辉祖的心中还多了一份百感交集。辉祖一直是赞同削藩的,还屡次进言,为削藩出谋划策。但是,因为徐家与藩王的特殊关系,辉祖却始终得不到建文的真心信任,其建言多也是泥牛入海;反而,齐泰、黄子澄暗中还对他颇有猜忌,这让他时常感到憋屈。今日,因着妙锦的放肆举动,他甚至不得不反倒过来,揣测建文是否疑自己亲近诸王,反对削藩,这使一向尽忠王室的辉祖更觉伤心。郁闷之下,辉祖心中不由生起一阵无名火,遂对妙锦斩钉截铁地道:&ldo;先前倒也罢了,此番陛下既有旨意,可再也由不得你耍性子!从今日起,你不得出府一步!若有违反,我必执行家法!&rdo;
见辉祖下了死令,妙锦又气又急,但却无计可施,到最后也只是起身将椅子狠狠一推,气鼓鼓地往自己书房走去。
&ldo;小妹还在生气?&rdo;刚进书房坐下,一声笑语从后飘至,妙锦不看也知,说话之人是四哥徐增寿。
增寿在妙锦旁边坐下,温颜笑道:&ldo;你也莫生这老大股气。你今日之祸闯得太大,只受禁足之罚已是万幸。大哥之举,说到底也是为你好!&rdo;
妙锦斜眼道:&ldo;我没气大哥,我是气你哩!&rdo;
&ldo;气我?&rdo;增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ldo;我又哪惹你了?&rdo;
&ldo;你未惹我!我是嫌你丢人!&rdo;妙锦一脸鄙夷状道,&ldo;今日在殿上我替二姐和二姐夫说话,你怎在旁边一声不吭?二哥一向胆小,大哥也和几位姐夫合不来,他们不帮二姐夫也就罢了;可你以往都和几位姐夫亲亲热热的,怎也和他们二人一样?亏我平日还以为你也是侠肝义胆咧,真到姐姐、姐夫受难,你就只知道想着自己!&rdo;
妙锦语带讥讽,增寿听罢,脸上顿显尴尬之色,好半天方辩解道:&ldo;我哪有只顾自己?只是你一见皇上便提削藩,这可是犯了大忌讳啊!我哪还能多费口舌?&rdo;
增寿解释完,妙锦思索一番,觉得也有道理,遂不再继续出言责难。不过顿了一顿,妙锦忽又问道:&ldo;那你说,皇上可真想削藩?&rdo;
&ldo;你怎么还提这个?&rdo;增寿吓了一大跳,忙阻止道,&ldo;你刚才没听二哥说么?我徐家与藩王关系太深,此事虚实难测,你切勿再提才好!&rdo;
&ldo;我才不愿提哩!&rdo;妙锦神色一黯道,&ldo;削藩不削藩的,我也不懂。我只是觉得二姐如今可怜!以前在家时,二姐最爱带我出去玩了,现在却被囚了起来!&rdo;说着说着,妙锦动了感情,眼中顿时泛起了泪光。
增寿也是一阵黯然。不过他不愿在妙锦面前再提藩王之事,因此只是摇头不语,一副无可奈何之态。
&ldo;咿呀!&rdo;忽然,妙锦一声尖叫,抓起增寿胳膊道,&ldo;若炆哥哥真要削什么藩,那大姐岂不是也坐到火炉上了?大姐夫在藩王中年纪最长,他会不会也被炆哥哥抓起来?&rdo;
徐增寿默然不语。对于建文心思,以增寿之聪明自是洞若观火。朱棣乃诸王之首,又久领大军,威望素著,这次建文削藩,无论从哪方面看,朱棣这个燕王都属必削之列。只是对着不通世事的妙锦,这话却又如何能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