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青石板路时,顾长哥肩上的樟木药箱撞碎几粒萤火虫。
铜扣与箱体摩擦发出类似银针震颤的嗡鸣,惊得路边啃食艾草的野兔竖起耳朵,红宝石般的眼珠映出男人草鞋上沾着的何首乌汁液。
"师傅,劳烦刹一脚!"
清晨七点的城乡巴士刚驶出晒谷场五里地,穿藏青色唐装的老人突然拍打车门。
顾长哥扶住随车身晃动的水磨紫铜火罐,抬眼看见老人布满褐色斑点的右手无名指——那里缠着三圈晒干的益母草茎。
"后生仔,借个光。"老人挨着他落座时,袖口滑落的金丝楠木脉枕磕在顾长哥膝头。
车载电视正在播放养生节目,主持人举着艾灸盒的手势让顾长哥眉头微蹙——那人拇指压的位置偏了足少阴肾经半寸。
邻座穿阿玛尼西装的青年突然嗤笑:"又是中医骗子。"他"啪"地合上全英文医学杂志,腕表折射的光斑掠过顾长哥药箱上"悬壶济世"的烫金字。
"上月我导师刚在《柳叶刀》发文论证经络不存在。"青年推了推金丝眼镜,指甲修剪精致的食指敲击着杂志封面,"你们这些江湖郎中。。。。。。"
顾长哥食指无意识摩挲着脉枕上的雷火纹,药箱底层那只纸鹤突然振翅般轻颤。
车载空调吹来前排乘客携带的当归药香,混着青年古龙水的麝香味,在车厢凝成诡异的旋涡。
"足三里穴在膝下三寸,"顾长哥突然开口,声音像晒透的陈皮般温厚,"阁下昨夜应是在会所纵酒,此刻按压此穴可缓解胃脘胀满。"
青年敲击杂志的手指骤然僵住。
后排抱婴孩的妇人忽然轻呼:"这娃出疹三天,先生能瞧瞧么?"顾长哥从药箱夹层摸出虎杖叶,叶脉间渗出的汁液竟在晨光中显露出人体穴位图。
"慢着!"青年涨红着脸拽住顾长哥腕子,"谁知道是不是毒草!"他腕间积家表带突然崩开,露出内侧皮肤上溃烂的带状疱疹。
车厢里响起低低的惊呼,抱着孩子的妇人慌忙后退。
顾长哥反手扣住青年手腕,三根手指精准搭在寸关尺:"阁下熬夜研读西医典籍时,可曾察觉肝经湿热已侵入手厥阴心包经?"药箱里飘出苦杏仁混合冰片的清香,车载电视突然跳转到针灸麻醉纪录片。
"去年伏天,我用烧山火针法救回村长家溺水的闺女。"顾长哥从针囊抽出一枚三棱针,针尖在青年腕表镜面划出北斗七星状刻痕,"当时她瞳孔已散,百会穴扎出的是黑血。"
车厢陷入奇异的寂静,唯有药箱铜扣随着颠簸发出规律的叩击声。
前排老人忽然咳嗽着展开泛黄的处方笺,纸面朱砂画的祝由科符咒正与三棱针的刻痕呼应。
"现代医学了不起啊!"后排穿褪色迷彩服的中年汉子突然拍腿,"可俺娘偏瘫三年,是顾大夫用竹罐拔通任督二脉的!"他撸起袖子展示小臂上淡去的白癜风斑块,那些不规则白斑竟隐约构成足少阳胆经走向。
青年额角渗出冷汗,腕表镜面的七星刻痕泛起诡谲的紫光。
顾长哥将虎杖叶递给妇人:"用淘米水煎煮外敷,今夜亥时记得给孩子揉四缝穴。"叶子飘落时在空中旋出八卦图形,惊得司机险些错过转弯路口。
当巴士碾过界碑驶入城区时,顾长哥药箱里的纸鹤突然发出清越鹤唳。
他摸出老式诺基亚手机,陈教练的短信带着健身房特有的铁锈味跃入眼帘:"会诊结束后来更衣室,新买的拔罐器需要你亲手开光。"
车载广播突然插播紧急通知:"市立医院特殊病房请求中医支援。。。。。。"顾长哥望向窗外掠过的银杏树,那些扇形叶片背面竟生着与老槐树经络图相似的荧光纹路。
药箱底层传来纸鹤振翅的扑簌声,混着六角哑铃在梦境深处滚动的闷响。
夕阳将市立医院玻璃幕墙染成琥珀色时,顾长哥在门诊大厅闻见熟悉的苦艾气息。
那味道来自导诊台后正在冲泡咖啡的护士,她白大褂口袋露出的牛角哨边缘,沾着晒谷场特有的紫穗槐花粉。
(接续前文)
市立医院七楼的中医特诊室飘着檀香与消毒水混合的古怪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