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勇王登基,贺九龄的注意力就转移了——他需要帮着三郎辅佐新帝。他天天关心的是如何维持朝臣的稳定、城内的秩序,能否坚持到援军到来……
破城之夜,他知道三郎去找凌大小姐了,他为儿子祝福的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孤独。他选择了与朝臣们在一起,作为一个臣子死去,而不是个像三郎那样陪着心上女子的丈夫。他离开了姚氏。
战乱之后,贺家搬回了原来的贺府,他与姚氏分院而居,就是在席上坐在一起,也从没有听到姚氏对他说过话。
尘埃落定,贺九龄再有心胸,也无法接受自己溺爱呵护了三十多年的妻子,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弃自己而不顾。他不会和离,也不会纳妾,但是他与姚氏之间,已无可弥补关系的契机:战乱过去,姚氏没有机会可以证明她是个能与丈夫共患难的人。
贺九龄出身书香门第,讲究节义,作为男子,关键时刻,为了道义,要舍身成仁。而作为女子,则是为夫君守节、死节。姚氏何止没有做到,简直是背信弃义……这么一上纲上线,贺九龄就真的放下了姚氏。时至今日,姚氏不仅失去了他的喜爱,也失去了他的尊重。
听到贺云鸿的问话,贺九龄摇了下头:方嫲嫲在帮着他誊写书稿,随时为他查阅邸报和所引的文典,知识渊博,态度温存……现在来吃醋了?早干什么去了?他才不会赶走方嫲嫲,他后半生就靠着写书度日,姚氏已经不在他生活里了。
贺云鸿看着父亲缠着黑色布条的脸,没再说什么。
次日,贺云鸿上朝前去请安,特意带着凌欣。他们去向父亲告了早安后,又去见姚氏。
贺云鸿对姚氏讲了贺九龄的决定:“父亲不想遣开方嫲嫲。”
姚氏气得头皮发紧:“他竟然……竟然……”但是当着凌欣的面,姚氏没有破口大骂。
贺云鸿叹气:“母亲若是关心父亲,何不去看望一下?”
姚氏被问到痛处,哼道:“他既然有人在照看着,用得着我吗?”
大早上的,贺云鸿没有时间多说什么,与凌欣告辞出来了。
两个人往府门处走,虽然有孩子了,凌欣还是习惯地挽着贺云鸿的胳膊,凌欣想说姚氏看着是吃醋了,这是不是表示……但是又觉得姚氏怎么说都是贺云鸿的母亲,自己的婆婆,这里晚辈不能议论长辈,像贺云鸿那样对姚氏点了一句,已经有犯上之嫌了——姚氏没有骂他,又一次证明是姚氏起了和解的念头。但是这有什么用?姚氏这么长时间没有去照顾贺老相爷,贺老相爷能原谅吗?凌欣觉得有些错误是可以原谅的,但是有些,可就够呛了。有歌唱过:有多少爱可以辜负,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是这个词儿吗?
贺云鸿问道:“娘子想什么呢?”她的脑袋左歪右歪的。
凌欣哦道:“我做了松饼,给你当点心,午饭是蛋炒饭和猪排,你一定要吃了,别带回来。”
贺云鸿其实也想着母亲对父亲的态度,听着比过去缓和了些,可是父亲那边……这事也不好与娘子讨论,说道:“不会带回来的,我不吃,雨石他们也吃了……雨石对我说,他有意秋树。”
凌欣说:“他那么爱吃,我原来以为他会找冬木呢。”
贺云鸿笑了一下:“雨石说与秋树谈得来。”
凌欣又一想,秋树是几个姑娘里最懂应对的,冬木胆子小,雨石跟着贺云鸿这么多年,也成了个人精,大概真的与秋木才能谈拢。
贺云鸿又说:“说到冬木,那次你弟弟临走带了一大堆吃的,回勇胜军与人分了,好多人就问是谁做的,陛下都向我打听了……”
凌欣叹气:“我多想冬木能留在府里。她可是我从小教大的,她一嫁出去,谁做那些好吃的菜?……”冬木现在管着府中的饮食,她要是嫁出去了,不高兴的可不止凌欣一人……
贺云鸿没说话。
到了府门,凌欣将贺云鸿送上了马车,扒着车门往里看贺云鸿。他坐在车中,一身大红朝服,领口是洁白的立领,神情已经变得沉静,准备迎接朝堂。
凌欣忽然心疼——贺云鸿现在不过二十二岁!还如此年轻!可是一动手裁减庸吏,就陷于无休止的指骂中。她再次叮嘱道:“你千万别误了吃午饭!”
贺云鸿的脸上浮起笑意——娘子的眼睛……看着是真的不舍呢!他点了下头。
眼望着贺云鸿的马车离开了,凌欣决定着手办个民间的报纸。舆论这东西是双刃剑,如果开了头,日后就要准备接受攻击。可是凌欣觉得自己毕竟有些知识,该比别人更懂如何办报,怎么都得找个能在民间给贺云鸿造势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