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屋里,肖毓同样是早早躺下,也同样是迟迟不能入眠。
他跟秦岸岩说的那番话,完全是理智驱使下发表的官方宣言,实际心里头早乱成一团麻。在秦岸岩表白之前,他就仿佛有预感似的,很是犯了一阵子毛躁,待真到了那时候,他反而长出一口气,冷静地暗叹一声:该来的总算来了。
只是,预料归预料,他除了那套理智又无可挑剔的回答,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也没个准谱。及至秦岸岩真诚坦白的神情与梦境中满眼离愁的长衫青年相重叠,更是令他茫然无措。
肖毓午夜时分才昏昏入睡,旧梦再次袭来,梦中那掩门而去的长衫男子,再次投来难舍的一瞥,似是要把他的模样看在眼里刻在心上。肖毓在那个回眸中心如刀绞,直至清晨醒来,那痛和悔仍真真切切,不似梦境。
第二天,秦岸岩和肖毓前后脚去了各自的学校,下课后也没联系,分头参加了各自学校的反日示威活动。
近些日子北京民间爆发的反日风潮一浪高过一浪,抵制日货的行动亦愈演愈烈,并迅速蔓延至全国。主要针对的还是日本教科书篡改侵华历史,以及日本申请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这两件事,也有大学生顺带提出了"保卫钓鱼岛"的口号。
日方拒不认错并一味指责中国挑起事端的态度,使此次的中日矛盾在民间迅速激化,中国即使派出大批警察维持示威游行的秩序,媒体仍然传出了中国民众打伤在华日本留学生、砸破日资商店大门的消息。
秦岸岩与几位华人校友结束游行后,一个人途经一条僻静的街道,看见几个手持棍棒的地痞流氓正围着一辆日产车比比划划,骂骂咧咧。
秦岸岩很清楚,粗暴的不理智行为如任其泛滥,中国民众反日的正当性可能会受到国际社会的质疑,于是他一个健步冲上去,套着近乎说:"哥们儿,别干傻事,这汽车是老百姓的私有财产,跟咱过不去的是日本政府。咱们游个行,示个威,抵制个日货,再让国际记者报道一下,小鬼子政府为了经济利益和国际舆论,怎么也得老实一点儿。"
几个小痞子,有被说得心思活络的,低头将手里举着的铁棍收到身侧。
有个大块头儿不听劝,斜着眼问秦岸岩:"你是车主吧?想护着自个儿的东西,跟我这儿扯淡是不是?"
"车主来了怎么着?照砸不误!谁叫你Y钱多了烧的买日本车的?买日货的都TM是汉奸,老子今天连车带汉奸一起砸!"
秦岸岩惹祸上身,只得自卫反击。
几个人混战成一团,秦岸岩肩上肚子上挨了几下,被他挥拳击中的人,听呼痛听便知,也伤得不轻。有两个坏小子趁乱绕到车身另一侧,挥起铁棒就是一通狠狠地敲打。
车身被砸凹,前挡风玻璃碎裂成网状,警报器响声大作,随即,警车尖锐地鸣叫着驶来。。。。。。
这起砸车引发的斗殴被划为一般治安事件处理,秦岸岩被警方拘留,后由所在学校领回,被迫办理了退学手续,紧接着,他的留学签证到期,被要求限期离京。
离开那天,肖毓送秦岸岩去机场。入闸前,两个人对望着,都有了恍然若梦的感觉,仿佛自上一世起,他们就一直这样相对而望着,难舍亦难留。。。。。。
秦岸岩抬起手臂,原本想拥抱肖毓的,肖毓却伸出了右手,于是,拥抱改为紧紧相握的两只手。
全国的反日行动自五·四大游行之后,渐渐趋于平静。
第二年8月,暑假,肖毓在"福楼"遇到了久未联系的薛萌萌。与以往T恤、仔裤、马尾辫的学生妹风格不同,薛萌萌那天的打扮很成熟,化了淡妆,烫了妩媚的长卷发,穿了一袭闪光的真丝连衣裙。
"你今天很漂亮嘛。"肖毓由衷地赞美。
薛萌萌拎起两边的裙裾微微屈膝道谢,又半真半假地埋怨:"当然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早不记得了吧?"
那天是06年8月7号,04年亚洲杯决赛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年。
肖毓不好意思地讪笑,跟她道了句生日快乐。
确实,没有手机的提醒,他记不住关于薛萌萌的一切,包括生日和手机号码。但是,同样没有记录,他脑子里却装着秦岸岩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