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春走向了阿赤那边。
“也许这是我该走的路!”千春说,“老人家,让我过去吧。”
阿赤手上的那只人偶是个秃头的老者,只有后脑勺还残留着几根头发,刻意将形体做成了佝偻的样子,穿着灰色的外套,手上还粘着一个小小的簸箕。
这是就是洗豆精了。
阿赤把洗豆精的两只手和在一起,摇头摆尾地说:“洗豆子,唰唰唰,洗豆子啊唰唰唰。洗了豆子抓个人,就着豆子吃干净!”
农夫在洗豆精的面前打转:“不要吃我,我家里还有母亲在等待。我能干活,还能唱歌,让我过去,我就帮你洗豆子。”
洗豆精抬起头来哈哈大笑,阿赤的声音有点沙哑,但这笑声竟然有些尖锐,听起来还有点可怕。
“到底为了什么干活儿呢?”洗豆精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簸箕,一边说,“洗豆子啊洗豆子,我是喜欢洗豆子,你是为了回到家。”
千春心想:“这要求不是你提出来的吗?”但她还是把农夫人偶微微地向前倾:“是的,是的,我要回家,所以我愿意洗豆子。”
但洗豆精并没有让开,反而继续笑着:“真奇怪呀真奇怪,离开家去干活儿,又为了回家儿来干活儿。人类真奇怪啊真奇怪。”
农夫说:“奇怪就奇怪,正是如此才会有生活。”
洗豆精摇晃着头:“不不不,还是不让你过。心不甘情不愿,洗出的豆子会发苦。”
千春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她愣在原地,搜肠刮肚地寻找能说服洗豆精的理由。在这个空隙里,木乃先生的音乐忽然变得舒缓起来,似乎在安抚她,让她不那么焦急。
该怎么应对呢?
千春觉得洗豆精的问题太难了——离开家是想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可实际上却发现,这个世界上要全心全意地喜欢做一件事儿,并没有那么容易。千春自己在离开冲绳以后,先是去了东京,在那里做过便利店员、餐厅女招待、导购小姐等等,她以为自己会找到最喜欢的工作,然而每次都会厌倦。最后连东京也变得面目可憎,她就去报名了一些职业培训学校,然后抱着想要尝试在寒冷的地方生活的念头,来到了北海道,加入了保险公司。
到底为了什么离开家,千春也问过自己,一直的回答都是:总会找到喜欢的事业,成为了不起的人。但此刻,就在手上的农夫被洗豆精拦住的时候,千春忽然回想起来,自己似乎每一次的选择都并不是朝着那样的目的在前进呢。
真的没有喜欢过……只是想要活着,然后做一些没有规划的尝试。
竟然就这么被一只洗豆精看穿了!千春有些无地自容。没有错啊,这即兴发挥的小戏台上,千春的每一次应对,都是发自于自己的真实想法,连一丝提前安排都没有。
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回家的农夫,被妖怪们阻拦也是顺理成章的。
木乃先生的音乐变得快了一些,洗豆精也开始不耐烦地催促:“要路过就向前,我的豆子唰唰响,我的牙齿会轻轻咬。不情愿干活的手臂可以留下,路程就变短,家门近在眼前。”
千春知道她又得换一条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三味线按照大小形状分为粗杆、中杆和细杆。义太夫三味线就是粗杆,针对净琉璃表演用。
注2:天神,就是三味线缠弦的部分。
第4章悬崖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