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前脚才出了御书房,便见萧后宫里的穆旦远远地站在前头。宫婢的发鬓已有了薄薄一层夜露,想来已是在这里站了许久了。
“当真被困了?”夜已深,萧后却仍是华贵凤袍加身,发鬓珠翠未落,眉宇间一抹沉意,直直开口问庆王。
庆王淡淡笑了笑:“看来该是真的,儿臣不明白,究竟是出了何种纰漏,竟让他这样不小心?”
萧后破天荒地没有笑,一手扶着梨花木精雕的敞椅扶手,缓缓坐下身,低言道:“此事颇有蹊跷。”
庆王长眉微佻,微眯了凤目望向萧后,他的音色略低:“父皇也这么说……”庆王顿了顿,见萧后脸色覆疑,他不觉往前一步,附于她的耳畔道,“莫不是有人泄露军情吗?”
庆王低低一句话,令萧后猝然变了脸色,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扶手上的浮雕,她低低喝斥:“断不可胡说!”
庆王果真就不再开口,悻悻退后坐下了。
夜风入帘栊,清寒至极,令内室二人清明万分。良久,才闻得庆王又开了口:“父皇欲再派兵前往岭防。”元帅被困,且又是皇子,此事非同小可,必然是要一个做得起主的人前去。
眼下最适合的人无非便是冀安王爷,可他早已不问政事多年,想来也不会去。那便只剩下各位王爷们……庆王的目光细细看着萧后,果真见她也看了自己一眼,蹙眉道:“你请缨了?”
庆王略一笑:“儿臣倒是想,却没争过老三。”
身侧的茶盏袅袅冒着热气,庆王端起来抿了一口,“母后不会怪儿臣无能吧?”
萧后不答,只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府吧。”
庆王恭顺地点头:“那儿臣先回了,母后也早些歇息。”
眼前珠帘仍是微微晃动着,那抹身影早已不在。萧后愣愣坐在敞椅里不曾起身,空气里熏香的味道渐渐浓郁,恍惚中竟像是弥漫着沙场上的血腥味。萧后心头一震,瞧见宫婢身影已掩映在重帷之后,“娘娘,可要歇息了?”
传了宫婢入内伺候。
萧后缓缓张开双臂,任由宫婢小心将她的凤袍褪下,她一动不动凝视着前方的镜子,镜中的自己一脸呆滞,疑心里似有慌张。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周围像是有一张大网张开着,正时刻要将她牢牢网住,丝毫不给她动弹机会。她欲走,无论往哪里走,都仿佛是在这个陷阱里越陷越深……可究竟又是谁的陷阱,谁在算计她?她素来习惯掌握主动权,喜欢掌控一切,可如今却是半点头绪也没有。
夜黑无月,庆王自萧后寝殿内出来,却并没有径直出宫,转过花阴,穿过眼前甬道,再往前,便是静公主的毓秀阁。
宫婢正在里头添灯油,恍觉有人影悄然而至,回眸瞧上一眼,大吃一惊:“奴婢给殿下请安!”
“公主呢?”庆王径直往前,闲闲落座在桌边。
宫婢忙道:“公主去皇上身边侍候未回,想来……也快了。”
自越皇病后,静公主便一直在帝宫随侍。越皇虽疼爱她,可以往她也不常会去帝宫,便是从萧后要将她指婚给夏侯君之后的事。
宫婢小心奉了茶给庆王,他却未动,宫婢有些局促地站了会儿,只能悄声退下了。
屋内的熏香淡雅,屏息凝神才能在空气中嗅得一星半点飘渺的香气,抬手揉了揉眉心,庆王不觉抿唇一笑。
静公主与越皇聊了会儿天才回来,推开半掩着的殿门,抬步入内时,一眼便瞧见支着身子半靠在椅背上睡了的庆王。静公主一时间愣了下,自那件事后,他还不曾来过她的毓秀阁,她亦不曾主动在私下与他说过话。便是那次他受伤,她也只是暗地里托人打探过,面上始终不冷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