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梓煊把花放在墓前,看着上面总是一张笑脸的妈妈,眼睛红了。
她蹲下来,一根一根地拔草。即使有人管理,墓地的石缝里也还是长了草。
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有很多话想要跟妈妈讲,说妈妈,我来看你了,我好想你,这么多年,你怎么从不到梦里来找我,是不是怪我总是不来看你?妈妈,我快大学毕业了,还有,我找到哥哥了,他被人打伤了,忘了很多事,不过他对我还是像过去那样好,我说什么他都信,也很听我的话。只是他还不知道我喜欢她,妈妈,我喜欢哥哥,我准备跟他在一起,你不会不答应我吧。你肯定会答应的,你这么疼他。妈妈,我很好,哥哥也很好,你放心……
但是这些话,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心、喉咙被堵得实实的。她想妈妈,真的很想她。其实对于母亲的离世,聂梓煊曾经是怨的,怨她这么狠心扔下自己,怨她把自己扔给爸爸。可是如果她怨妈妈,岂不就是在怪哥哥?而哥哥呢,又该去埋怨谁?
所以聂梓煊一直搞不明白,他们之间这纠缠不清的命运到底该怨谁。后来她想开了,就这样吧,她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好好的就行了。
妈,你要保佑我和哥哥,保佑我们都长命百岁,不,不用长命百岁,保佑我们不要再分开,就可以了,聂梓煊在心里说着。她又告诉妈妈,叶亭远准备翻建老宅,以后他们有空就会回鹿安,会经常来看她,来和她说话说话,把这十五年欠的一点一点还上。
还有奶奶,哥哥把她的墓地买在附近,你们要像我和哥这样互相照顾,要经常串串门。聂梓煊想到这儿,又苦笑了一下,说不定妈妈和奶奶早就在下面见过了,大概会唠叨几句他们不孝,竟这么久都没来看他们。
就这样,聂梓煊说了很多话,不过最后说来说去,也不过几句——
妈,我很想你。不过您放心,我很好,哥哥也很好。
我们会好好的,你在下面也要好好的。
等叶亭远过来,聂梓煊已经把墓地清理得干干净净,眼泪也擦干了,只是眼睛还红着。
他跪了下来,也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是张老师救了自己,张老师对自己很好。可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有一种感觉,他有一个很好很好的老师,对他很好很好,为了救他丢了命,但他没照顾好煊煊。
叶亭远看着上面的照片,哽咽地说:“对不起,老师,我没照顾好煊煊。”
她把煊煊托给他,他却让她颠沛流离,没过什么好日子。
聂梓煊笑了,又苦又涩。有时候她会想,哥哥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是为了报恩,还是其他原因?他们之间算什么?不过现在她不纠结了,弄那么清楚有何用,人生苦短,能得一天快活是一天,她才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呢,反正她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她拉起他的手,一起恭恭敬敬地给妈妈磕了三个头。
过去,叶亭远在离开前也给奶奶磕了三个头,一拜亲恩,感谢奶奶十六年养育之恩;二拜师恩,感谢张老师教导救命之恩;三拜天地,从此长别故里,愿老天怜悯,若斯人有魂,望魂有归处,免流离、不奔波,往生平安,岁岁安康。
如今他们这三个头,一拜至亲至爱,子女不孝,十五年未曾归家;二拜请家人见谅,有负所托,让煊煊孤独地面对那么多;三拜愿来日方长,乞求至亲至爱保佑,让他们不再分开,生死不离,不离不弃。
拜完,聂梓煊没有松开叶亭远的手,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妈妈和奶奶都会听到的,她们会保佑她和哥哥不分开的。
离开墓园,两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一点,没刚刚那么沉重了。过去虽然艰难,但毕竟还有未来可以期盼。
上车时,聂梓煊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叶亭远问:“笑什么?”
“你说,古代人拜堂成亲,是不是也这样磕三个头?”
“乱想什么呢,这是大不敬!”
“妈妈才不会怪我呢,她只想我开心,想笑就笑。”聂梓煊毫不在乎地道。
“好好好,只要你开心就好。”叶亭远无奈地道。
聂梓煊又问:“那你呢?”
叶亭远把她请上车,好久才说:“我也一样。”
只想你开心,想笑就笑,想闹就闹,这样一直笑着。
这场过去之旅,下一站就是温陵。
他们在温陵,有十年时光,那是聂梓煊最幸福的时光。不,她最幸福的时光是和哥哥的以后。
聂梓煊带叶亭远去他们曾经租过的房子、他上过班的地方、她读书的学校、他带自己去的跆拳道馆……很多很多,她带着他一一走过,慢慢地告诉她,这里他们住了半年,下雨时总漏雨。在那里他送了好几个月的快递,老板很好,过年时还给他发了一个大红包,有一辆摩托车让他用,他开摩托车接她上下学。还有街角的那家肯德基,每年她过生日,他都会带她过去。在跆拳道馆,他们认识了小忍和木凡,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们叫他“天仙哥”,都羡慕她有个好哥哥。不过很可惜,后来她找不到他们了……
聂梓煊牵着叶亭远的手,几乎把温陵走了个遍。原来他们有这么多点点滴滴,原来她都记得这么清。她一点都没忘,不敢忘,也不太敢经常想起,因为想起,心总是会很痛,痛他不在身边,找不到他,他恨自己当时太大意,贪图安宁,没有告诉哥哥马上就要逃走,晚了一步,就害他坐牢,害他差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