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回以玩味的笑,“你若是敷衍,只能让你失望而回,此生,此事不得再提。”
唐修衡见她神色认真,将话说到了这地步,不由生出迟疑,“能否退一步,再做商量?”
陆语笑容和煦,但态度坚定,“公子没听清么?”
“……”唐修衡抬手,用指关节刮了刮眉骨,暗怪自己多余:应该自一开始就自报家门,眼下……这事儿闹的。“但愿琴声能入你的耳。”
他认认真真地清洗双手。这期间,眉宇间的沉郁转为平和淡泊。
陆语踱步至一架屏风前,瞧着上面俊逸有力的字迹,“庙堂上有首辅程阁老、五军大都督唐意航文武两奇才。这幅字是依照唐侯的笔迹绣成,我瞧着格外的好,阁下觉得呢?”
唐修衡望过去,唇角弯了弯,“凑合。少见的适合放在琴房的字,没戾气。”
陆语一笑,“的确。唐侯的字,大多存着锋芒。”
“哪儿淘换来的?”随着交谈,唐修衡不自觉地说起了京片子,“我瞧着这些屏风中有不少名家手笔,有一些好像并没流传到外面。”
“照原样临摹下来的机会,总是有的。”
“照我看,沈慕江的字最是难得,干净、洒脱,是真的字如其人。”唐修衡说道。
“是么?”陆语笑笑的,“还有谁的字好?”
“程阁老与程夫人,”唐修衡一边擦手,一边如实道,“也是字如其人。”
“的确。”陆语道,“只是,那二位的字,不及他们的画。”
“这倒是。”唐修衡一笑,极漂亮的双眸似是落入点点阳光璀璨的芒,“阁老的骏马、夫人的山水,无人可及。”
“那么,阁老的爱徒唐侯爷呢?”陆语问他,“他的画如何?”唐修衡原本是临江侯世子,前几年皇帝亲封他为济宁侯,便有了唐家父子两侯爷的情形。
“画还不如字。”
“唐侯一些工笔画最佳。”陆语笑道,“其余的,仍像是他的人。”
“怎么说?”
“有些画,初看惊艳,但是看久了,心绪会被影响。”
“是么?”他一边眉毛扬了扬。
“我收藏了他一幅猫图,一幅八骏图,前者栩栩如生,憨态可掬,千看不厌;后者却越看越觉得气势凌人,压得人心里不舒服。我真是佩服他,笔下的马儿都能随了他的性情。”
唐修衡逸出低沉悦耳的笑声,思忖片刻,和声道:“流传到外面的图,该是前几年所作。”
陆语故意问道:“如今他画里的锋芒有没有少一些?”
“不知道。”他说,“这几年只偶尔画亲友,再就是猫狗花草——性子张扬的人与物,没画过。”画的最多的,是薇珑和孩子们,笔调想有脾气都不成。
陆语颔首,语气真挚:“是我这俗人人心不足了。唐侯的才智,倾注在了军国大事,对那般人物,不该有锦上添花的奢求。”
唐修衡凝了她一眼,“你是风雅之人。”
“不敢当。”
“工笔最好的,不是唐家人,是董先生和他夫人——董飞卿和蒋徽,知道吧?”
“闻名且仰慕已久。”陆语笑着凝了他一眼。他很有意思,但凡她称赞他的言语,他都要扯到别人头上。是的,她确信无疑,这男子是唐修衡。
唐修衡放下帕子,活动活动指关节,“有很久没碰琴了,我这会儿还真有点儿心虚了。你将就着听。”
陆语婉然一笑:“我不听手法,听心境。”
男子颔首以示赞同,随后和声道:“这一曲《广陵散》是送你的。琴是否给我,再说。”
“这么快就改主意了?”陆语调侃道,“先前可是打定主意要带走的架势。”
“凡事就得先用架势压人。”唐修衡半开玩笑地道,“眼见着压不住陆东家,不低头怎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