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扫了眼屋里,这屋里原来有两扇门,一扇还关着,门下有光,那大约是通向走廊楼道的。
小君跟着小进去了露台。
露台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地上灰灰的,远处一团黑。小君吹了会儿风,全身的汗一下全都消了,人又清爽了,他问小进:“你真是被人毒哑的啊?”
小进不置可否,路过一排用竹竿搭出来的晾衣架,跳起来拍了下其中一根横杆。小君见状,也马上跳起来,跳得比小进更高,落下的时候手拍到了晾衣横杆。有的横杆上面挂着塑料夹子,有的空空如也。
露台上还能看到一些深灰色的板子,全斜冲着天上的一个方向,在月光下头发出银灰的光。
两个男孩儿在晾衣架间穿梭,在月亮下面绕圈子,两人斜斜的影子越靠越近。近到几乎融合在一起时,小君停下了脚步,一仰头,一伸手,一撇嘴,讥笑道:“你这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也碰不到月亮嘛!”
小进亦驻足,他低下头,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个什么东西,蹲着研究。小君凑过去一看,原来他捡了个烟屁股。
“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香烟你没见过啊?”他拍拍小进,朝他比了个抽烟的动作,抖着肩膀,挑起半边眉毛:“你会吗?”
小进看着他摇了摇头,小君嘿嘿一笑,骄傲地挺起胸膛:“我会。”他往楼下那片空屋子指去:“我有打火机。”又一挑眉,愈发得意:“我还有香烟!”
他说:“我爸拿香烟拜关公,关公都死了几千年了,怎么抽得到啊,还不如给我抽,不要浪费。”
他问小进:“你爸拜关公吗?”
小进又是一阵摇头。
“那他抽烟吗?”
小进点了点头。小君问道:“你妈真的不是你妈啊?”
小进丢开了那烟屁股,小君去捡,捏起来看了看,这烟屁股没有过滤嘴,只有烟纸,长得怪模怪样的。他抬头再要找小进时,他消失了,小君一慌,“诶”“诶”地呼唤了两声,就看到小进在围栏外冒出个脑袋,他赶紧跑过去,露台只有一边设了围栏,围栏下面是个能踩的窗台。小进站在那窗台上,三两下就爬到了二楼的一个窗台边,那窗户亮着,他靠在边上往窗户里偷看。小君朝他挥了挥手,也打算翻下去,可他的右手又来给他使绊子了。他怕从三楼摔下去摔死,只好抱住围栏紧紧盯着小进,不时嘟囔:“你看什么呢?你看到什么了啊?”
不一会儿,小进利索地爬了回来。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小君上下打量他,不可思议:“你属猴子的吧?”
小进朝他扮了个鬼脸,快步走向他们进来露台的那扇门。两人回到了三楼那房间,那屋里的一老一小还都睡着呢,他们轻手轻脚地下了楼,二楼走廊上没开灯,小进带路,摸去了琳琅的房间门口趴着偷听,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浴室的门缝里透出光来,两人快步经过浴室门前。另外一间房间的门缝下头没有光。
他们去了一楼。走在楼梯上时,小君拽了下小进,指着墙上的一张照片问他:“这谁啊?”
照片上的人穿得像春晚里出来唱大戏的。
小进指了指一楼。他和小君悄悄摸进了一楼的一间房间。这房间很小,是小君这晚在大屋里待过的最小的房间了。屋里有窗,但没开,窗上没窗帘,窗户外头照进来些光,屋里有台电风扇,没开,放着电蚊香,没插电,闷热袭人。小君又开始出汗了。屋里有张小床,有只高高的柜子,床边放着台轮椅。一个女人和衣靠在小床上,她的膝上放着一本书。小进朝那小床走去,女人睁开了眼睛。
这个女人的眼睛很亮,头发短短的,白白的,脸上也白白的。她朝小进招手,嘴唇开始动——她的嘴巴上唇薄,下唇厚,颜色是粉红色的。
她说着小君听不懂的话。她的眼光扫过小君,也朝他招手,满脸的笑容。
小君跟着小进,问他:“她说什么呢?”
但他知道女人应该是在招呼他们过去。去她的身边。
小进在小床边坐下了,女人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地和他说话。小君还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他稀里糊涂地也走到了小床边。女人对他笑,这种笑容他也弄不懂,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一张笑脸,他从不知道人的嘴角能翘出这样的弧度,好像莲花开起来时的样子,他也不知道人的眼睛能像湖水一样湿润。他坐在了女人身边,女人抚摸着他伸在石膏外的右手,她的手冰冷,恰好能缓解室内的闷热。女人嘴里还发出嘬嘬的声响。她和他说话,大约是在问他的手怎么了。小君的鼻子一酸,指着小进说:“他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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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便和小进说话,小进默默听着,小君这时忽而很想和他们分享一件事,他就说了起来:“我妈也拜观音,就是那个菩萨,求什么不给什么的菩萨,也不知道拜她干吗,每次去都兴冲冲的,去完就愁眉苦脸,然后每次都还是会去,还给她过生日,给她在家里布置个地方,给吃的,给喝的。”
女人不讲话了,微笑看着小君。小君一拍脑门,看着女人:“你的样子好像那个菩萨啊!”
他继续说:“我觉得她是喜欢闻庙里那个味,每次去庙里,都要待好久好久,就绕着那个香炉转圈,使劲闻,使劲闻,你说是不是有什么病?”
“诶,你到底是不是哑巴啊?”
女人听到这里,看了看小进,问了句什么,小进点了点头,她便坐了起来,起身找到一支蜡烛,一盒火柴,划上火柴点上蜡烛,把蜡烛放在一面墙前面。烛光映了半面墙,女人在墙前比手影。
她穿了条连衣裙,腰上系着腰带,脚踩布鞋,披着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似的黑影。
小君辨认出来了:“是老鹰!”
女人笑了两声,终于说了句他听得懂的话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只老鹰……”
外面间或传来脚步声,说笑声,男男女女,都很轻,听不清。女人讲故事的声音好清楚。
老鹰飞在高处。
女人说了好多,好多,她说话像在唱歌,轻轻哼,细细吟,小君听得发困,歪在床上睡着了。
第20章
小君做梦了。他做梦梦到自己在做梦,做梦梦到自己从梦中醒过来,接着,他意识到自己还在梦里。他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但这件事并不难懂,很容易想通,没有超出他的理解范围。梦里套着又一个梦罢了,就和大盒子里还藏着一只小盒子一样,但当他真正醒过来,完全清醒了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却有些糊涂了。
他不记得小盒子里放了什么,也不记得大盒子里除了那只小盒子以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其他东西。他只清晰地记得他从梦里醒过来,又还陷在梦里。梦像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