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船家夫妇已经清洗完澹台桢和云意的衣裳和贝壳,在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冷炙。看到夜色中忽然出现几个人,吓了一跳。
&esp;&esp;“几位是?”船家放下了手上的碟子。
&esp;&esp;兰容与上前一步,将来意说了。船家松一口气,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就这么一点子小事,劳烦贵客记这么久。算算时间,都三年多了。”
&esp;&esp;兰容与颔首:“这么说来,船家认得这位小男孩?”
&esp;&esp;船家娘子朝船上唤道:“海娃,快下来。”
&esp;&esp;话音刚落,便听得登登登几声,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跑过来,立在船家娘子面前:“阿娘,水打好了,还有什么要海娃做的?”
&esp;&esp;船家娘子含笑摸摸他的头,往兰容与的方向努努嘴:“你还记得这位贵客么?”
&esp;&esp;当海娃一出现,兰容与便认出来了,等海娃打量他的时候,就目光温和地回望。海娃挠了挠头:“认得的,隔壁村的二牛偷了他的钱袋,我抢回来了。”
&esp;&esp;文令秋见海娃七八岁年纪,三年前更小,不由得感慨:“小小年纪颇有勇气,船家,你们教养孩子教养得很好。”
&esp;&esp;船家被夸得满脸通红:“只是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罢了,嘿嘿,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esp;&esp;兰容与拱手:“三年前未曾与船家当面道谢,是兰某人失礼。不知船家有何未竟之愿,或许兰某可以为船家达成。”
&esp;&esp;洛子修与沈宕听完,暗自点头。若是用财物酬谢,船家夫妇肯定是不收的。兰容与此举,温和有礼。
&esp;&esp;船家本想一口回绝,海娃忽然出声:“兰公子,我可以跟着你读书么?”
&esp;&esp;众人的目光皆落在海娃身上,海娃绞着手,憋红了脸:“我想和兰公子一样,做个人人都敬仰的文人。”不再居住在整日吹着海风的船上,与鱼虾为伍;不再小心翼翼地面对身着光鲜亮丽的人,连开口都觉得赧然。他想和兰公子一样,周身气度清贵,待人文雅有礼,大笔一挥写出来的诗,能得到许多人的称颂。
&esp;&esp;船家看兰容与谈吐举止皆是浓浓的书卷气,脑中一闪,恍然大悟:“兰某?难道你就是三年前诗文传颂一时的那位兰公子?”
&esp;&esp;海娃蒙点头:“对对,阿爹,就是他呀。”
&esp;&esp;船家与娘子对看一眼,顿时感觉心中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他们虽然供儿子上了私塾,但是因着身份低微,私塾的夫子对儿子并不上心,答疑解惑大多敷衍了事。儿子每回失落地回家,总是闷头干活,他们看在眼里,心中也跟着难受。
&esp;&esp;兰公子学问高,风度好,若是能收海娃为徒,海娃的学问必然大有长进。
&esp;&esp;“敢问兰公子。”船家娘子福了福身:“您居住在何处?可愿意收下海娃?”
&esp;&esp;兰容与此刻也颇为难,他如今有要务在身,北盛之行诸多艰险,一着不慎,他有可能命丧黄泉。可方才他说可为船家完成未竟之愿,余音未散便要拒绝么?
&esp;&esp;洛子修见兰容与为难,轻叹一声:“船家,非是他不愿,而是我们要远行,带着个小娃娃,着实不方便。”
&esp;&esp;海娃梗着脖子说:“我不是小娃娃了,我可以干很多活。”
&esp;&esp;船家娘子犹豫道:“不如,等兰公子回来,再让海娃拜师?不知兰公子住在何处?来往云泽郡可方便?”
&esp;&esp;“我们住在边境,离云泽郡很远。”兰容与温声道:“若是拜我为师,山高路远,只怕回家一趟都很艰难。船家与船家娘子好好商量,若我远行归来,海娃依旧要拜我为师,我便将他带走。”
&esp;&esp;船家娘子一听孩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眼泪就下来了。船家连连拱手:“既如此,那么等兰公子归来之后,我们再说。”
&esp;&esp;海娃看了看阿爹,又看了看阿娘,嘴巴抿得紧紧的。
&esp;&esp;两方说定之后,兰容与一行人便返回客栈休息。
&esp;&esp;月亮已升至最高处,圆若冰盘,上面的纹路若隐若现,引人遐想。清凉的夜风从海上吹来,却吹不散礁石后面腾腾的热浪。
&esp;&esp;玉白圆润的脚趾蜷缩着,沙滩上留下许多凌乱的抠痕。海天霞的波浪裙如一朵飘坠的花瓣,静静地落在一旁。上面覆着灰蓝色的男子里衣,海风轻轻吹起里衣,露出一角裙摆,很快又被严严实实覆上。
&esp;&esp;细细的贝齿咬着宽阔的肩膀,似乎想狠狠咬下一块肉来,使力的人却不知道疼似的,兀自横冲直撞。
&esp;&esp;云意呜咽一声,松开了牙齿,断断续续地嘟囔:“轻——些,我,我疼,啊——”
&esp;&esp;澹台桢闷笑,这两个月来,他早就看穿了云意。外表娇娇弱弱,风一吹就能倒,实则韧得很,百折不弯。这才到哪儿啊,她就开始喊疼,他才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