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尾巴,终于被初冬凛冽的寒风彻底扫去。天空愈发高远,颜色也从澄澈的蓝变成了带着些许灰蒙的铅色。昭阳宫庭院里的那几棵老梧桐,早已落尽了最后一片枯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如同伸向苍穹的、嶙峋的骨爪。。。。
日子,就在这种近乎凝滞的平静中,一天天滑过。
赵明月与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影子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她不再进行任何明显的试探,只是安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偶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真实的性情,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而那个影子,也依旧沉默地守护着,观察着,没有再留下任何可以被察觉的痕迹。
这种无言的“共存”,让昭阳宫仿佛真的成了一处被世人遗忘的、与世隔绝的角落。就连宫人们的怠慢和内务府偶尔的克扣,似乎都因为某种无形的力量而收敛了许多。赵明月乐得清静,将更多的心神沉浸在书卷和医理之中。
她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或许……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虽然被无形的目光笼罩,虽然依旧身处这座华丽的囚笼,但至少,是平静的,是相对安全的。
然而,身处皇宫这座巨大的漩涡中心,真正的平静,永远都只是一种奢望。它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日午后,赵明月正临窗习字,试图将心中那份因过于安逸而滋生出的些微不安,倾注于笔端。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又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只见云溪面色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凝重,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公主……”云溪走到她身边,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殿门方向,确认无人跟随,才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地说道,“奴婢刚才去浣衣局送换洗衣物的时候,听到几个相熟的宫女在偷偷议论……”
赵明月放下手中的毛笔,示意她继续说。
“她们说……近几日,睿王殿下和淑贵妃娘娘那边,似乎有些异常的动静。”云溪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紧张,“具体是什么动静,她们也说不清楚,只知道睿王殿下频繁召见幕僚,淑贵妃娘娘也几次三番地派人出宫去联络娘家的人。宫里都在私下猜测,是不是……又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睿王赵宸?淑贵妃?
这两个名字,如同两根尖锐的冰锥,瞬间刺破了赵明月心中那层虚假的平静。
她自然记得,那位野心勃勃的四皇兄,以及他那位同样精于算计的母妃。上次御花园里,四公主赵明珠那反常的挑衅,她就隐隐觉得与这母子二人脱不了干系。
只是之后一直风平浪静,她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或者对方的试探并未发现什么,便暂时将她这个“无用”的公主抛在了脑后。
可现在看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睿王和淑贵妃如此密集地活动,绝非小事。在这夺嫡日益激烈的关头,他们的任何异动,都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只是……这与她这个早已远离权力中心的昭阳宫,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他们最近的谋划,会波及到她?
“还有……”云溪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奴婢还听到一个传闻,说……说陛下近来龙体似乎有些欠安,虽然对外一直说是偶感风寒,但太医院的几位院判,却接连被秘密召见过好几次……”
皇帝身体有恙?
这个消息,比前一个更让赵明月心惊!
父皇虽然算不上年迈,但常年操劳国事,又心思深沉,身体早已不如壮年时康健。若他真的龙体欠安,那对于本就暗流汹涌的朝局而言,无异于投下了一颗巨石!
皇子们必然会更加蠢蠢欲动,夺嫡之争恐怕会立刻从暗处走向明面,变得更加残酷和血腥!
到那时,她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公主,真的还能置身事外吗?
一时间,无数纷乱的念头涌上赵明月的心头,让她感到一阵阵心悸。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着这些消息。
睿王和淑贵妃的异动,父皇龙体欠安的传闻……这两件事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是睿王等人察觉到皇帝身体有恙,所以加快了夺权的步伐?还是说……皇帝的“欠安”,本身就是睿王等人阴谋的一部分?
无论哪种可能,对于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旦宫廷大乱,她这个无依无靠、又身具公主名分的“前朝遗珠”(相对于未来的新君而言),很可能会成为各方势力倾轧之下,最先被牺牲掉的那枚棋子。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云溪,”赵明月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你继续留意宫中的动向,尤其是睿王、淑贵妃以及……父皇那边的消息。记住,一定要小心,切莫被人察觉。”
“是,公主,奴婢明白!”云溪用力点头。
就在主仆二人心绪不宁之际,殿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这一次,来的是一位身着内侍监服饰的中年太监,神色肃穆。
“奴才奉旨,前来传达陛下口谕。”太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明月和云溪连忙起身行礼。
“陛下口谕,”太监展开手中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朗声念道,“兹定于十日后,于西山皇家猎苑,举行秋末冬初围猎大典。届时,朕将亲率文武百官及诸位皇子、公主同往。所有年满十六周岁之皇子公主,务必随行,不得有误!钦此!”
围猎大典?!还要所有成年皇子公主必须参加?!
赵明月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皇家围猎,名为狩猎,实则是一场重要的政治活动。皇帝可以借此检阅武备,展现皇权威仪,考察皇子们的骑射能力和应变之才,同时也是各方势力角逐、拉拢、甚至……下手的绝佳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