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颠簸着驶进县城,车斗里的陶罐裹着稻草,随着车轮摇晃出细碎声响。秀兰攥着褪色的护树钱,指腹摩挲着铜钱上的锈迹,望着街道两旁林立的楼房,心跳快得像擂鼓。&0t;兰子,&0t;赵大姐捏着被汗水浸湿的展销会地图,&0t;咱的展位在最角落,怕是&0t;话音未落,李虎拍了拍枣木展台:&0t;角落好,酒香不怕巷子深!&0t;
展销会场内人声鼎沸,彩旗在头顶猎猎作响。秀兰带着众人将陶罐搬下车,却见邻村仿冒作坊的展位早已布置妥当。塑料仿真枣花挂满支架,贴着&0t;陈家洼正宗&0t;的廉价陶罐堆成小山,喇叭里循环播放着刺耳的促销广告。&0t;这&0t;小吴攥紧拳头,&0t;他们连招牌都偷!&0t;建军敲了敲旱烟袋,烟灰落在粗布鞋上:&0t;别慌,真金不怕火炼。&0t;
李虎和后生们开始搭建展台,枣木支架散出古朴的香气。当第一块木板拼接完成时,围观的人群突然出惊呼——木头上天然的纹理竟与陶罐上的波浪纹完美呼应。&0t;快看!&0t;小雨踮着脚指向天空,&0t;云朵的形状和咱的陶纹好像!&0t;秀兰趁机举起陶罐,阳光穿透陶土的细微气孔,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
晌午时分,烈日炙烤着会场。仿冒作坊的摊位前挤满贪便宜的顾客,而陈家洼的展位却门可罗雀。李虎擦着额头的汗,继续用刻刀修饰展台边缘;建军蹲在角落,用艾草和枣树皮调配驱虫香;秀兰则带着妇女们现场制作枣花蜜,甜香混着陶土气息在空气中弥漫。&0t;这么好的东西,咋没人看?&0t;张哥急得直跺脚。
突然,人群中传来争执声。几个顾客举着开裂的仿冒陶罐,围住仿冒作坊的老板:&0t;说好的百年工艺,咋用两天就碎了?&0t;老板涨红着脸辩解,唾沫星子溅在塑料枣花上。秀兰见状,不慌不忙地拿起一个自家陶罐,轻轻敲击:&0t;大伙听听这声音,&0t;清脆的声响如击磬,&0t;好陶器会唱歌,次品才闷。&0t;
围观的人群渐渐围拢过来。李虎现场演示古法制陶,刻刀在陶胚上勾勒出细腻的枣花,木屑纷飞间,露出陶土温润的底色;建军铺开树皮本子,讲解如何用老窑址的土和枣木灰制胚;秀兰则捧出用陶罐盛放的枣花蜜,琥珀色的液体在粗陶中流转:&0t;这蜜用咱的陶罐装,放三年都不会坏。&0t;
申时末,展销会迎来评审团。为的专家停在陈家洼展位前,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他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陶罐:&0t;这气孔分布、这纹路走向&0t;他转向秀兰,&0t;你们是不是现了古窑址?&0t;不等回答,仿冒作坊的老板突然冲过来:&0t;他们是抄袭!我的陶器才是正宗!&0t;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建军不紧不慢地掏出《寻水经》残页和古陶片,李虎展示着祖传的陶模,秀兰则捧出族谱。&0t;各位请看,&0t;她的声音有些颤,&0t;我们的手艺传了五代人,从选土到开窑,每一步都照着老祖宗的法子。&0t;评审团传阅着这些物证,频频点头。
暮色漫过会场时,胜负已分。陈家洼的展位前挤满了下订单的客商,订单像雪片般飞来;而仿冒作坊的摊位冷冷清清,老板灰溜溜地收拾着残次品。赵大姐数着订单,眼泪突然掉在粗糙的手掌上:&0t;兰子,咱的陶罐真的熬出头了!&0t;
深夜,县城的霓虹灯照亮旅店窗户。秀兰坐在床边,数着顾客留下的订金,指尖微微抖。圆圆趴在她膝头,困倦地说:&0t;奶奶,那个戴眼镜的叔叔说要帮咱们建网店。&0t;秀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心中却泛起疑虑——网店是什么?会不会坏了老祖宗的规矩?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像是在催促着陈家洼人拥抱新的时代。
塬坡上的窑洞此时早已沉入梦乡,唯有李虎的车间还亮着灯。他对着月光下的枣木板呆,白天展销会上评审专家的话在耳边回响:&0t;你们的工艺还有提升空间。&0t;提升?该怎么提升?他望着墙上父亲留下的刻刀,突然现刀柄上缠着的布条,与古陶纹有着相似的螺旋走向。
建军的观测站也亮着灯。老人摊开新绘制的《展销心得》,在空白处画下一个陶罐,旁边批注着:&0t;古法不能丢,新路也要闯。&0t;他想起白天展销会上,一个年轻人指着陶罐问:&0t;能不能刻上我的名字?&0t;定制?这又是什么新名堂?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县城的天际线,秀兰站在旅店窗前,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她摸出护树钱,铜绿在朝阳下泛着神秘的光泽。这次展销会虽然赢了,但前方的路还很长。那些新奇的销售方式、顾客层出不穷的要求,还有仿冒者随时可能卷土重来黄土地上的陈家洼人,又该如何在坚守与变革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致富路?远处,三轮车的动机声响起,那是张哥来接大家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