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23

第151章 土脉暗涌时（第1页）

塬坡的露水还凝在枣叶尖上，秀兰已蹲在晒谷场分拣订单。粗陶盆里泡着新收的枣树皮，水面倒映着她鬓角的白——自陈家洼陶罐火遍全省，订单像秋风中的枣叶般纷至沓来，可她总觉得指尖触到的陶土比往年更干涩，就像黄土地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0t;兰子，&0t;王婶拄着拐杖挪过来，鞋底碾碎几颗滚落的酸枣，&0t;后山挖陶土的后生说，土层里掺着细沙，捏出的胚子总裂。&0t;秀兰手一顿，想起昨夜护树钱在枕边烫，铜钱表面的绿锈竟泛出淡淡金芒。她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陈火旺留下的&0t;窑魂石&0t;，石头表面的天然纹路似乎比前日更深了些。

李虎的车间里，后生们围着新制的双层窑炉愁。陶胚在转盘上旋转时，表面不断析出细密的盐霜，就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河床。&0t;师傅，&0t;安娜举着开裂的陶胚，釉料剥落处露出灰白的胎体，&0t;连&039;窑魂石&039;粉末都不管用了！&0t;李虎抹了把额头的汗，突然注意到墙角的老座钟停了——这是父亲留下的物件，二十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建军背着竹篓在枣林间转悠，罗盘指针罕见地指向正南。小吴举着树皮本子，上面画满扭曲的矿脉走向：&0t;建叔，井水的味道变咸了！&0t;老人蹲下身，用旱烟袋敲了敲地面，惊起的蚯蚓身体上竟沾着细小的金属颗粒。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乱葬岗，那里的酸枣树叶子蜷曲黄，与其他枝头的青翠形成诡异对比。

晒谷场东头，邻村的赵大姐正给游客演示枣花馍制作。&0t;看好喽，&0t;她将面团在枣木模子里按出花纹，&0t;这纹路要和陶罐上的窑变一个走向，才算是得了黄土地的真传。&0t;话未说完，有游客指着远处惊呼：&0t;快看！窑洞顶上冒蓝烟！&0t;秀兰心头一紧——正常窑火该是枣木柴的赤红，蓝烟只在老辈人的传说里出现过，那是土脉紊乱的征兆。

申时末，秀兰带着李虎和建军来到后山陶土坑。挖掘的后生们正坐在土堆上喘气，铁锹上沾着的陶土呈异常的青灰色。&0t;兰子，&0t;张哥抹了把脸上的泥，&0t;再往下挖三尺，土里头竟埋着碎瓷片，和咱刚出土的元代陶片一个样。&0t;秀兰捡起一片，釉色里的金斑与&0t;窑魂石&0t;如出一辙，却在边缘处透着诡异的暗黑。

暮色漫过塬坡时，周教授的吉普车驶进村子。他跳下车就直奔窑厂，手中攥着几张检测报告：&0t;兰子婶，大事不好！&0t;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0t;土壤里的金属元素含量异常，很可能和乱葬岗的矿脉变化有关。&0t;秀兰接过报告，看着上面的&0t;赤铁矿成分激增&0t;字样，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0t;土脉通则窑火灵&0t;。

深夜，李虎的车间还亮着灯。他对着月光下的开裂陶胚呆，刻刀在掌心划出的血痕滴在胎体上，竟出&0t;滋滋&0t;的声响。突然，他想起太极眼壁画上先祖持剑划破手掌的画面，颤抖着将鲜血滴入釉缸。暗红的釉浆瞬间沸腾，蒸腾的热气中浮现出北斗七星的图案，与护树钱上的纹路完美重合。

塬坡上的窑洞渐次熄灭了灯，唯有建军的观测站还亮着光。老人对着星空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与北斗七星遥相呼应。他翻开新写的《土脉异变录》，在空白处画下停转的座钟、咸涩的井水和异常的矿脉，旁边批注着：&0t;地脉如人，病了会呻吟。&0t;而在晒谷场，赵大姐带着人连夜编织护土符，柳条在月光下穿梭，编织的纹路与土壤检测报告上的金属分布如出一辙。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陈家洼笼罩在薄雾中。秀兰早早来到老槐树下，现树根处的泥土裂开细缝，露出半截刻着符咒的青砖——正是太极眼密室的旧物。她将护树钱埋入裂缝，铜钱刚触到泥土，地面突然传来轻微震动，就像黄土地在叹息。

晌午时分，张哥骑着三轮车从镇上回来，车斗里除了订单还多了封匿名信。李梅展开信纸，手突然剧烈颤抖：&0t;兰子，信里说说土脉要断，让咱们交出&039;窑魂石&039;！&0t;秀兰接过信，闻到淡淡艾草味，想起陈火旺被捕前身上的气味。她望向乱葬岗，那里的雾气比往日更浓，隐约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

暮色再次漫过塬坡时，村民们围坐在老槐树下。秀兰将护树钱、检测报告和匿名信摆在石桌上，铜绿、墨迹与土壤在夕阳下泛着神秘的光泽。&0t;大伙说，&0t;她的声音坚定，&0t;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咱是守还是弃？&0t;建军磕了磕旱烟袋，将艾草灰撒在地上，勾勒出陈家洼的轮廓：&0t;当年咱祖辈在这儿扎根，靠的是土脉相连的情分。&0t;李虎握紧刻刀，刀刃映着晚霞：&0t;守！就算土脉真断了，咱也能用手把它续上！&0t;

深夜，塬坡上的风带着枣花香掠过窑洞。秀兰站在门口，望着乱葬岗方向闪烁的幽蓝光点，像极了古窑里未熄灭的星火。她知道，真正的考验已经来临。土壤异变的背后藏着什么秘密？匿名信的主人究竟是谁？而陈家洼的老手艺，要如何在这土脉暗涌中，守住与黄土地的千年契约？远处，李虎的车间还亮着灯，他正在尝试用鲜血和枣花重新调配釉料，陶轮在黑暗中飞旋，如同永不言弃的希望，等待着黄土地的下一次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