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23

第150章 釉色映星河（第1页）

塬坡的黎明被陶罐碰撞声唤醒，秀兰蹲在新搭的展销台前，用粗布擦拭着刚出窑的展品。陶面的窑变纹路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她指尖抚过陶罐颈部凸起的枣花浮雕，忽然听见身后传来&0t;咔嚓&0t;声响——几个扛着摄像机的外乡人正对着窑厂拍照。

&0t;大姐，这陶罐怎么卖？&0t;染着黄头的年轻人操着南方口音，皮鞋踩进松软的泥土里直打滑。秀兰刚要开口，赵大姐风风火火地跑来，蓝布围裙上还沾着和面的面粉：&0t;别急！兰子，省城电视台的人说来做专题片！&0t;话音未落，小路上又传来驴车铃铛声，邻村的王大爷赶着车送来刚摘的脆枣，车斗里还坐着几个背着画架的美院学生。

李虎的车间内热气蒸腾，后生们围着新砌的双层窑炉忙得脚不沾地。&0t;把温度再降半成！&0t;他扯着嗓子喊，额头上的汗珠滴在陶胚上，瞬间蒸成白雾。安娜捧着调配好的釉料，里面混着新鲜枣花和研磨成粉的&0t;窑魂石&0t;，釉浆表面泛着细密的金斑：&0t;师傅，这颜色看着像把星河揉碎了！&0t;李虎接过陶勺，看着釉料流淌时拉出的丝线，突然想起太极眼开启那晚石壁上流转的奇异光芒。

建军背着竹篓在枣林间转悠，竹篓里除了艾草还多了几本翻旧的《釉色考》。小吴举着树皮本子追上来，上面画满奇形怪状的符号：&0t;建叔，城里来的教授说这些可能是失传的釉料密码！&0t;老人用旱烟袋敲了敲树干，惊落的枣叶正巧盖住本子上某个图案：&0t;走，去老井边挖些陈年陶泥，兴许能解出些门道。&0t;

晌午时分，老槐树下的石桌成了临时会客厅。秀兰给电视台记者递上陶罐装的槐花蜜，琥珀色的液体在粗陶碗里轻轻晃动：&0t;您看，咱这陶罐盛蜜，放一年都不变味。&0t;记者端起碗正要喝，突然被远处传来的争吵声吸引——几个游客围着研学区的工作人员，非要带走亲手制作的陶胚。

&0t;这可使不得！&0t;建军拄着拐杖赶过去，烟袋锅子在地上敲得咚咚响，&0t;生胚离了咱陈家洼的土，到外头就裂，这和娃娃离了娘一个理！&0t;游客们面面相觑，其中戴棒球帽的年轻人挠挠头：&0t;那能教我们怎么保存吗？&0t;建军咧嘴一笑，露出缺牙：&0t;成！先学唱段《制陶谣》，保管比啥说明书都管用！&0t;

突然，张哥骑着三轮车冲进村子，车斗里的报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0t;大事不好！&0t;他跳下车时差点摔个趔趄，&0t;邻省冒出个&039;皇家窑坊&039;，说掌握了比咱更古老的制陶术！&0t;李虎手里的刻刀&0t;当啷&0t;掉在地上，刀刃在石板上砸出火星：&0t;走！带上咱们的宝贝，去会会他们！&0t;

当众人赶到邻省展销会时，&0t;皇家窑坊&0t;的展位前围满了人。展台上陈列的陶罐表面鎏金镶玉，射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0t;各位请看！&0t;西装革履的推销员举起话筒，&0t;我们的陶器采用宫廷秘传工艺，价值连城！&0t;秀兰挤到前排，捡起地上的陶片碎片，放在鼻下轻嗅——除了刺鼻的化学颜料味，再无他物。

&0t;这位大姐，&0t;推销员上下打量着她的粗布衣裳，&0t;莫不是来砸场子的？&0t;秀兰不慌不忙从布包里掏出个普通陶罐，往里面倒入井水。奇迹般地，原本哑光的陶面渐渐浮现出流动的枣花图案，在灯光下宛如活物。&0t;咱陈家洼的陶，&0t;她的声音清亮，&0t;会喝水，会呼吸，更会把黄土地的魂儿带给大伙。&0t;

围观群众出阵阵惊叹，有人伸手触摸陶罐，感受那温润的触感。李虎趁机展开一卷泛黄的族谱，上面记载着陈家窑坊代代相传的制陶手记：&0t;真正的好陶，是人与土、火与窑，熬出来的情分。&0t;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响起掌声，几个美院学生甚至掏出写本，开始描绘展台上陈家洼的陶罐。

暮色漫过塬坡时，返程的大巴车缓缓启动。游客们隔着车窗挥手，怀里抱着用柳条筐仔细包裹的陶罐。秀兰站在村口，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队，护树钱在胸口微微烫。她转身看向窑厂方向，李虎正带着后生们点燃新窑的第一把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深夜，塬坡上的风带着枣花香掠过窑洞。秀兰坐在老槐树下，借着月光翻看新收到的订单。信纸边缘还沾着泥土，就像陈家洼的人们，永远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她知道，前方还有无数挑战：仿冒者的花样层出不穷，市场的需求瞬息万变，而陈家洼的老手艺，既要守住根脉，又要开出新花。远处，李虎的车间依旧亮着灯，陶轮飞旋的吱呀声里，新的陶胚正在孕育——那是永不熄灭的希望，是黄土地写给世界的情书，在岁月长河中，等待着下一次惊艳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