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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农学论战(第1页)

王鸿儒的袖口在寒风中簌簌抖动,他扬起《周礼?考工记》竹简,竹简边缘的朱砂批注在阳光下格外刺目:"昔者后稷播百谷,以耒耜为宗,今尔用铁犁破土,直如牛耕马伐,岂不是让耕者失其本?"

林羽注意到学正刻意回避"效率"二字,遂从袖中取出铁犁模型——犁头包着黄铜,犁身刻着防滑纹路:"此犁参考《天工开物》生铁淋口法铸造,犁头入土角为四十五度,较传统耒耜省三成力,深五成土。"他转向围观的农户,"张大叔去年试过,可对?"

张大叔挤到前排,粗糙的手掌拍着大腿:"没错!我家十亩田,用铁犁两天耕完,搁以前得五个壮劳力!"

王鸿儒脸色涨红,指着林羽腰间的ph试纸:"又弄些妖异纸片,莫不是巫蛊之术?"

林羽不慌不忙掏出十二色试纸,依次浸入装有不同土壤溶液的陶瓶:"学正请看,赤色为酸,宜种蕨菜;蓝色为碱,宜种粟米;黄色为中,宜种稻麦。"他举起染成蓝色的试纸,"就像人分男女,土分酸碱,此乃自然之理,何巫之有?"

冬至前一日,擂台田覆着薄霜。王鸿儒换上粗布短打,却仍戴着儒巾,耒耜在他手中显得格外笨重。他效仿古法,左手执耒,右手握耜,腰杆挺得笔直,却因用力过猛,耒尖卡在土块中,憋得脸色通红。

"学正大人,需前后晃动耒柄。"林羽适时提醒,却遭白眼。

反观林羽团队,张虎早已用铁犁划出整齐的垄沟,犁过之处,冻土块纷纷碎裂,露出底下湿润的深褐色土壤。林羽蹲下身,用量尺测量垄距:"一尺三寸,通风透光最佳。"他示意王升撒腐叶肥,"此肥需提前七日与蚯蚓粪混合,方能生生气。"

围观的李修然记着笔记,忽然发问:"为何不用草木灰?"

"草木灰性碱,"林羽解释,"此田ph值已达八点五,再用则过犹不及。"他展示手中的试纸,果然呈深蓝色。

王鸿儒这边,好不容易翻完土,播下的粟种却因土层不均,有的深埋三寸,有的裸露地表。他望着林羽田里整齐的垄沟,额角沁出冷汗,却仍硬撑:"稼穑之事,贵在顺天,纵有巧术,难违天命!"

西北风卷着沙粒扑来,王鸿儒的耒耜再次卡住,他气恼地踢向土块,却因用力过猛摔倒在垄沟里,儒巾掉进泥坑。人群中发出压抑的笑声,李修然赶紧上前搀扶,却被学正挥手推开。

林羽的铁犁却在张虎手中运转自如,铁犁与冻土摩擦,发出"咯咯"的响声,惊起几只觅食的山雀。虎娃举着湿度计跑过来:"林叔!土壤湿度百分之二十,正适合下种!"

王鸿儒望着对方有条不紊的操作,忽然想起自己书房里那套从未用过的农具,耳尖发烫。当他看见林羽用竹制喷壶均匀洒水时,终于忍不住嘀咕:"这般精细,倒像在伺候金枝玉叶。。。。。。"

日头偏西时,两块田终于耕完。王鸿儒瘫坐在田埂上,望着自己高低不平的垄沟,再看看对面如棋盘般整齐的科学法田,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下乡劝农,被老农嘲笑"四体不勤"的往事。

"学正大人,"林羽递过一碗菌菇汤,"古法重礼,新法重物,并无高下。但耕者所求,不过是让粟米多结几颗,让百姓少受些累。"

王鸿儒盯着汤里浮沉的菌菇,忽然想起州府粮仓年年短缺的报告,喉头一动,接过汤碗。围观的百姓中,有几个老农凑在一起低语:"要不咱也试试铁犁?那试纸真能看出土性?"

当晚,林羽在客栈研磨试纸汁液,忽闻窗外有人用京腔吟诵:"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掀开窗帘,见一青年书生立在月光下,手中折扇绘着神农尝百草图,扇骨刻着"陈"字。未及搭话,书生已飘然而去,地上留下半卷《农桑辑要》,扉页贴着张纸条:"太学论战,虚位以待。"

小寒那日,两块试验田迎来首次查验。王鸿儒的传统法田里,粟苗稀稀拉拉,十成种子只出了四成苗,且苗茎细如筷子,叶片泛黄;而林羽的科学法田,粟苗整齐如队列,出苗率竟达九成,苗茎粗壮,新叶舒展如剑。

王升捧着雕花木盒上前,盒中摆着两株对比苗。"传统法田用种五升,出苗率百分之四十;科学法田用种三升,出苗率百分之九十。"他用铜尺量苗高,"传统苗高五寸,科学苗高八寸,根系长一倍有余。"

林羽抓起两把土,一把是传统法田的板结土块,一把是科学法田的疏松腐殖土:"诸位看,科学法田每立方寸有蚯蚓三条,传统法田无。"

人群中爆发惊呼,张大叔蹲在田边扒拉泥土,果然看见暗红色的蚯蚓在腐叶间钻动。"这可是活土啊!"他转头对学正,"我爹说过,蚯蚓多的地,种啥长啥。"

三日后突降冷雨,传统法田因土层浅、排水差,粟苗被泡得东倒西歪;科学法田因垄沟深、坡度合理,雨水顺沟流入储水窖,粟苗反而在雨后抽了新芽。王鸿儒冒雨查看,不小心踩进传统法田的积水坑,险些滑倒,惹得围观百姓窃笑。

又过十日,传统法田遭蚜虫侵袭,粟叶蜷曲;林羽则让人在田边插上粘虫板,板上密密麻麻粘着蚜虫,科学法田的粟苗却安然无恙。李修然捏着粘虫板咋舌:"这法子比烟熏省力百倍!"

雨过天晴,林羽在文庙前摆开"土壤实验室"——十几个陶盆里装着不同配比的土壤,旁边放着天平、量筒等器具。"粪壤者,稼穑之母也。"他指着标有"酸性土"的陶盆,"此土ph值四点五,宜种茶树,若种粟米则枯;此土ph值八点二,"他指向另一盆,"宜种粟米,若种茶树则萎。"

张虎搬来三个木桶,分别标着"腐叶肥蚯蚓粪骨粉肥"。林羽用天平称出各五两,混入不同陶盆:"腐叶肥轻虚,宜改良板结土;蚯蚓粪细密,宜育苗;骨粉肥性热,宜越冬作物。"他取出《齐民要术》残卷,"贾思勰言粪种,谓用粪拌种,与我等今日之法,并无二致。"

小虎推来螺旋水渠的微缩模型,竹制水管里流着掺了蓝靛的水,模拟山泉水流。"传统车水需人力踩踏,"林羽转动模型把手,"此渠借山势落差,水自高处来,经螺旋弯道减缓流速,既省人力,又防冲蚀。"水流经"梯田"时,竟自动分成三股,分别注入不同的"稻田"。

王鸿儒盯着模型,忽然开口:"若遇大旱,渠中无水,又当如何?"

"渠旁设连环储水窖,"林羽指向模型边的陶缸,"上窖接雨水,中窖滤泥沙,下窖储清水,窖底铺石灰与黏土,三月不涸。"他翻开《水利图经》,"北宋苏轼知杭州,修六井引西湖水,与此理相通。"

李修然突然举起《农政全书》:"学生查得,徐光启亦言凡耕田,不问春秋,必须干燥,与林盟主的深耕法不谋而合!"

王鸿儒终于松动,捻着胡须道:"纵有巧术,然五谷生长周期,岂是人能改?"

林羽指向科学法田:"此粟种经优选,耐旱耐涝,生长期较传统种缩短二十日。"他取出两份谷种对比,科学种颗粒饱满如珍珠,传统种却大小不均。"古法选种靠肉眼,我等选种靠筛具,"张虎举起五孔筛,"大孔筛去小粒,小孔筛去杂物,留下的皆是精华。"

州府书院山长李淳风拨开人群,亲自用ph试纸测土,看着试纸由黄变蓝,点头不已。"老夫曾疑《天工开物》水泉酸碱之说,今日方知非虚。"他转身对王鸿儒,"鸿儒啊,圣人亦云温故而知新,农耕之法,何尝不是如此?"

说罢,山长从书童手中接过《齐民要术》善本,扉页钤着"天圣四年国子监刻本"的朱印,在"耕田第一"篇页脚题下"耕道不辍"四字,笔力苍劲如铁犁破土。林羽双手接过,触到书页间夹着的半片银杏叶,叶背用墨笔写着:"太学有圃,虚待良农。"

论战散场时,一骑快马驰入州府,骑手腰间挂着绣有"慎思堂"的褡裢。林羽瞥见骑手从袖中掏出封信笺,笺角露出龙形暗纹——与聚珍堂密探的玉佩、王鸿儒的密信印记完全一致。而在人群中,李修然正与那骑手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袖中露出半卷《太学农科章程》。

三日后,林羽收到州府急报:京都太学博士弹劾他"淆乱农统",要求革除其耕者同盟盟主之职。而与此同时,李修然等学子联名上书,请求将科学种田纳入州府书院课程。当林羽捧着山长赠予的《齐民要术》善本时,书页间掉出半张纸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太子监国,急寻农学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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