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四十二年立冬,牛角村的互易市牌坊下,铜铃在冷风中摇晃出细碎的响。林羽搓着冻红的手,望着空荡荡的石板路,身后十二社的展位稀稀拉拉,唯有永丰社的蜂蜜桶旁蹲着王伯,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林盟主,"王伯磕了磕烟袋,烟灰落在结冰的石板上,"我这十斤百花蜜,换不来一把铁犁铧,你说这共荣咋个共法?"
旁边的猎户社老周接口:"我拿兽皮换盐,人家说咱的皮子没硝制好,霉味重。"
林羽扫视各社展位:菌脯堆得高低不一,蜂蜜用不同陶罐装着,蕨干有的晒得焦黑,有的还带着潮气。他蹲下身,用张虎做的"耕者斗"量了量王伯的蜂蜜,一斗竟比标准少了半升:"不是同盟没统筹,是咱连尺子都没统一。"
当晚,林羽背着竹篓夜访十二社。在药农社的火塘边,他发现社客用竹筒量药材,三社的"一筒"竟差了两指宽;在陶工社,烧制的菌菇罐有的裂釉,有的变形,根本入不了行商的眼。"问题出在标准二字,"他摸着陶罐上歪扭的山雀纹,"就像耕者不按节气下种,收成全凭老天爷赏脸。"
三日后,神农祠的香案上摆着九色丝线。林羽展开《考工记》抄本,用狼毫在竹简上写下"山货九等制":"菌脯分甲乙丙,甲等菌盖如莲,乙等柄粗如指,丙等允许轻微虫眼;蜂蜜按色泽分金、银、铜三色,金蜜半透如琥珀,铜蜜可制酱。。。。。。"
张虎蹲在旁边,往竹简旁摆着《品相图谱》——甲等菌脯配工笔彩绘,末等菌脯附瑕疵说明。小虎举着新刻的分级竹牌,雀跃道:"甲等刻金雀,末等刻竹节,老远就能看清!"
"但有一条,"林羽敲了敲竹简,"分级不是分贵贱,是让山货各有去处。就像松木做梁,竹篾编筐,各有用场。"
冬至前一日,州府行商李万三被请到牛角村。他捏着锦帕,嫌弃地看着晒谷场上的木桌:"林盟主,你说的九等山珍,莫不是噱头?"
林羽笑而不答,亲手揭开九只食盒。甲等菌脯配着官窑青瓷盘,菌盖白如羊脂,缀着金箔碎;末等菌脯泡在酱缸里,配着粗陶碗,飘着山椒香。"请李掌柜尝尝,"林羽递过银筷,"这甲等菌脯,可入贵人宴席;这末等菌脯,最宜平民下饭。"
李万三将信将疑地尝了口甲等菌脯,眼睛一亮,再尝末等酱菜,砸吧嘴道:"妙啊!同一菌菇,竟能做出两种生意。"他当场铺开宣纸,签下百斤采购协议,末了还加一句:"下月要带京都客商来瞧热闹。"
新年正月,互易市重新开张。张虎的"耕者斗"在每个展位闪光,十二社的山货按级摆放,金雀竹牌与竹节竹牌一目了然。王伯的金蜜换来了铁犁铧,老周的甲等兽皮被皮货商抢订一空。
林羽敲响新铸的"同盟钟",九声钟响惊起檐角积雪。铜钟上刻着十二社的图腾,钟舌是枚巨大的菌菇造型:"这钟鸣九响,一响敬天,二响敬地,三响敬咱耕者的规矩。"
王伯摸着腰间的分级竹牌,对老周笑道:"以前总怕同盟吞了自家生意,现在才知道,没规矩的买卖,才是悬在头上的刀。"
深夜,林羽在神农祠整理《同盟分利簿》,笔尖划过"甲等菌脯利润三成归社"的字样。张虎抱着新刻的《品相图谱》进来,见他案头摆着算盘,打趣道:"哥,你现在算账比账房先生还精。"
"精的不是算盘,"林羽摸着竹简上的分级条文,"是知道耕者的路该咋走——以前拿竹匕采菌,现在得拿规矩当尺,量天量地量人心。"
山风掠过祠外的分级竹牌,金雀与竹节的影子在雪地上交错,像一幅没画完的商路图。林羽知道,这场关于"标准"的革新,不过是耕者同盟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当李万三说"京都客商想听菌菇经"时,他袖口的分级竹牌正微微发烫,那是山货出山的热望,也是耕者从山林迈向商海的烫金名片。
悬念钩子:李万三的商队离开时,马车上多了箱"特等菌脯",箱角露出半张京都"聚珍楼"的礼单——那是曾被同盟拒之门外的京都老牌商号,此刻却用金线绣着"求购甲等松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