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三十八年惊蛰,后山的映山红刚绽新芽,黑风寨的喽啰已踏着残雪闯入村口。为首者扛着锈刀,刀环上串着三枚松菌,正是三日前商队被劫的"木露珍"。"林农正,"喽啰将松菌甩在晒谷场,菌盖在青石上磕出裂痕,"寨主说了,后山是无主之地,每岁需纳十石粟作山税。"
林羽握着耒耜的手骤然收紧,指腹触到木柄上的麦穗刻纹——那是去年扩建工坊时,小虎特意为他刻的。"无主之地?"他转身指向祠堂西侧的荒草堆,"大康二十年劝农使司的界碑就在此处,敢随某去认认字?"
青壮们扛着竹锄随他入荒,半日功夫清出半截青石。张虎提着松明火凑近,碑文"大康二十年劝农使司地界"虽经风雨,"司"字右下角的麦穗纹仍清晰可辨。"拓下来!"林羽扯下青衫,蘸着松烟墨拓印,衣摆扫过碑侧的山雀浮雕,与丰羽社的标识竟有七分相似。
黑三的回应是截断商路。三月初七,李二的骡队在鹰愁峡遇伏,五篓菌脯被劫,赶车的王老汉被砍伤左臂。老刀看着伤口道:"刀背带锯齿,确是黑风寨的断藤刀。"他忽然压低声音,"三十年前,他们劫过我的猎队,专挑背阴处的松林埋伏。"
张虎在祠堂地上画地形图,标出七处狭道:"鹰愁峡最险,两侧峭壁如刀劈,上方多枯藤老树。"他翻开《九章算术》,指尖划过"勾股术"章节,"若以藤索系巨石于树巅,匪众过则触发,巨石坠下可封路。"
老刀却盯着地图冷笑:"黑三精得很,必先派喽啰探路。"他从兽皮袋取出晒干的竹节,"当年我用竹筒装火药吓熊,如今没了火器,可用这法子——"他掏出松脂浸过的麻絮,塞进竹筒,"点燃后炸开如雷,惊兽亦惊匪。"
清明前两日,二十青壮在鹰愁峡忙碌。张虎选三棵合抱老松,用三指粗的野藤捆扎百斤巨石,藤索另一端系着触发木杆,覆以松针枯枝,与地面浑然一体。小虎带着少年们在狭道两侧埋"竹爆仗",竹筒里塞满碎瓷片与松脂,引信藏在腐叶堆中。
"藤索承重力够否?"林羽轻抚藤身,野藤的青汁染绿指尖。张虎擦了把汗:"按《九章算术》推求,藤粗三指可承五百斤,巨石才百斤,足够。"他指向峡口的引兽草堆,"黑三贪财,见了菌篓必抢,只要触发木杆——"
清明日初,黑三果然率二十匪众而来。喽啰踢开引兽草,露出半篓菌脯——正是小虎故意遗落的"芙蓉菌脯",丹色在绿草中格外醒目。黑三大笑:"果然有诈!"话音未落,踩中触发木杆。
"轰!"首块巨石砸落,枯藤断裂声混着竹爆仗的炸裂声,碎瓷片飞溅如霰。匪众抬头见树巅黑影晃动,松针纷落中,三块巨石连环坠下,瞬间封死峡口。黑三刚要后退,小虎从峭壁攀下,竹匕抵住他后颈:"寨主,您的断藤刀,可敢与我的竹匕比比?"
黑三的腿被碎石划伤,却盯着小虎腰间的山纹竹篓:"你这篓子。。。。。。正是后山松菌的篓。"林羽从怀中取出拓印的劝农碑,"大康律例:劝农使司地界,民得垦殖,匪不得侵。"他指向碑拓右下角的官印,"若不信,可随某去州府见官。"
黑三盯着山雀浮雕,忽然想起十年前被官军追剿时,曾见过类似的官碑。他咬牙抱拳道:"山税作罢,但求通商。通商可,"林羽递过新制的竹爆仗,"但需立契约:护商路、禁伐松、勿伤菌根。"他望向峡口的巨石,藤索上的松针还在飘落,"此山非无主,乃大康耕者之土。"
是夜,神农祠的火塘映着小虎新得的《武经总要》。少年摸着腰间的竹匕,刀鞘上多了道浅刻的山雀纹——林羽亲手为他刻的。"明日随张虎哥学制弩机,"老刀往火塘添柴,"当年官军的弩车,咱们用竹器也能造。"
张虎正在修补被劫的竹篓,篓身的芙蓉纹被刀砍出缺口,他却笑道:"正好刻道伤疤纹,让商客知道,这篓子见过山匪。"周婶端来菌汤,汤面上漂着新采的松菌:"黑三刚才说,州府有人出高价买咱们的爆仗竹器。"
林羽望着案头的劝农碑拓片,山雀浮雕与麦穗飞鸟标识在火光中重叠。他忽然明白,这场山林之争,争的不是巨石与藤索,而是耕者能否在土地上站稳脚跟。当小虎将竹爆仗的制法刻在竹简上,当张虎在弩机上雕上山纹,这些带着山野气息的智慧,终将成为牛角村最坚韧的铠甲。
后山的夜风掠过松针,新埋下的菌蒂在碑侧悄然扎根。黑风寨的喽啰们抬着断刀离开时,靴底沾着的不是牛角村的土,而是耕者用智慧与勇气织就的,让山珍得以生长的,永不褪色的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