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这样想着,她甚至松了一口气。
然而片刻之后,马蹄声复又响起,踏破雨水的节奏,一匹骏马掠过她身侧,横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娴站在雨中,看着骑在马上的人,他穿着黑色的金蟒袍,一双镶嵌着翠玉的羊皮长靴,墨发金冠,九龙玉佩,他大概是进宫去了,如果苏娴没有看错的话,他现在是亲王的打扮。
他没有打伞,亦没有穿蓑衣,全身湿透地骑在马上,却一点都不显得狼狈,雨很大,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却没能让他低头。
他倨傲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让苏娴想到了“盛气凌人”这个词。
苏娴突然不想输给他,独独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愿意变得可怜卑微。
她挺直了腰身,双手抱臂,在大雨滂沱中,用凉凉的眼神望着他。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有闷雷由南向北轰隆隆地滚过来,打破了此处的沉寂。
苏娴有点冷,就不想再站下去了,她转身,要走。
没想到他的动作更快,在她转身的同时,他伸出了手,猛地将她从地上提起来,放在身前的马背上。
骏马飞驰,向已经敞开大门的文王府奔去。
他湿透了,身上湿湿凉凉的,苏娴会在马背起伏时偶尔碰到他身上,那湿凉的触感让她极不舒服。
天昏地暗,雷声震耳欲聋。
梁敞换了衣服,他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白光闪亮,白得十分生硬,天空就好像泼了墨似的,漆黑一片。
不久,苏娴进来了,穿着青色的衣裙,妆容已褪,头发上的水珠还没有完全干,瘦瘦窄窄的小脸泛着自然的光泽,雪白的肌肤,红润的嘴唇,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未施粉黛的模样,虽然他总是嘲弄她,可是他心里并不认为她素颜的时候难看,他从前甚至会觉得奇怪,她干吗要浓妆艳抹把自己化成一个妖精。
不过最近,他似乎渐渐懂得了,那不是妆容,那是面具,她的面具。戴上面具的她是强大的、强硬的,脱去面具的她是柔弱的、软弱的,她厌恶自身的软弱,所以她才会近乎痴迷地喜欢着她那副浓艳到甚至都令她看不清自己的面具。
他坐在榻上,望着她,一言不发。
苏娴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开口,淡声说:
“给我一把伞,我要回去了,这衣服我过后会还回来的。”
身上的衣服是他让府里的大丫鬟找出来借给她的。
梁敞没有说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沉声开口,说:
“苏娴,你说,到底要怎样才能将你从我的记忆里抹去?”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问了这样的问题。
苏娴的心重重一沉,有酸涩的气息蔓延开来,没过了舌尖,指腹在看不到的地方激烈地颤抖着,她猛然将手捏紧。
他望着她,从前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可他终是没能忍住,他说出来了。
在他说出来的一刻,就代表他输了,他投降了。
他极厌恶输掉的感觉。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在他说出认输时,他没有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得意,反而感觉到一阵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让他觉得极不舒服的淡淡忧伤。
他以为这是他的错觉。
因为他完全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觉得忧伤。
她微抿了嘴唇,笑了下,不是欢喜的笑,认真说来,她笑得意味不明。
她低下身子,与他的视线平齐,素淡的脸庞和他近在咫尺,她轻笑着,对他说:
“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会记挂着;等到得到了,就会发觉,原来不过如此。”
梁敞望着她,他分不清她的话是在说她,还是在说他。
她望了他片刻,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