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去哪”问得文盈心里空荡荡的,一下子呆住了。是啊,能去哪呢?她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路上的见识让她想象得到,出了这个房门,一个女人带着孩子遇到的所有可怕的可能,房门外面的世界将会有多么残忍。她的双脚立刻像被钉住了一般。老赵也从房间里追出来,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夏冰看着他们,轻叹一口气,“我知道你们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烦躁、心焦,心里有多压抑。要是我们家李明还在,我跟他早就吵翻天了,很可能一句平平常常的话,一个口气不对就吵起来了。”她的声音微微哽咽,眼中闪烁着泪光,“可是现在,我倒是想跟他吵啊,上哪找人呢!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真是羡慕你们,下这么大决心,有这么大勇气一起历经磨难,多不容易啊!我可知道一眨眼工夫人就没了是什么滋味儿啊!到那时候,当你想起某个时候因为哪件事跟他吵过一架,心里那个悔啊!”说着,又是一阵哽咽,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把文盈的背包从肩上拿下来交给老赵一边又说“你们俩虽然没领证,可也算患难夫妻了,一路走来,可别轻易把分手挂在嘴边。”
说着,抬抬下巴示意老赵好好哄哄。老赵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文盈的胳膊。文盈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低着头,咬着嘴唇,半推半就地跟老赵回了房间。
夏冰目送她俩回屋。一边喊晨晨,让他跟姐姐玩儿,给他们两个留下独立空间,一边说“今晚让千千跟我睡吧。”
老赵耷拉着脑袋,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两天后,他们的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些,可心里的焦虑却丝毫未减。夏冰看得出老赵的不安,“这次如果再不让登机就回来另想办法,实在不行就找蛇头送我们走,反正,总会有路,别人能行,我们也行。”
到了机场买票、安检依然顺利,排队登机时,三个人表面若无其事,实际上都紧张得要命。眼看快排到自己,老赵深吸了口气,拉着文盈的手,低声像是自言自语道,“爱咋咋地吧!”文盈看他一眼,笑了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一次,没有人拦他们,居然连问都没人问一句。
飞机徐徐起飞时,几个人互相对视,心头的沉重瞬间化为乌有,脸上都洋溢着由衷的喜悦,笑容绽开。
老赵的情绪是这段时间里难得好的一次,又跟文盈窃窃私语,有说有笑,仿佛像小男生小女生谈恋爱一样甜蜜。夏冰看在眼里,心里由衷地感到欣慰。
只有失去爱人才知道那份感情的珍贵,在她心里,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跟李明在一起,她会好好珍惜每一天。
飞机盘旋在蒂华纳上空时正是日落时分。火红的夕阳渐渐下落,整座城市被染上金色的光辉,每座建筑都像被罩上金色、镶上金边。远处,霞光照耀在海面上,波光粼粼,透过小窗,映在机舱里每个人的脸上。
文盈依偎在老赵肩上,千千看着妈妈幸福的样子,也开心地笑了。
夏冰看着窗外,享受着这美好,眼底浮现出久违的温柔。那金色的光,令她从心里感到温暖,勾起骨子里的些许浪漫。她用面颊轻抚着晨晨的头,内心的伤口仿佛在愈合。
可美好往往是短暂的。
他们没有行李,下了飞机径直走向出口。人流熙熙攘攘,但工作人员的眼睛如刷脸的设备般精准,一眼就在人群中盯上他们,刚走出来,直接被拦下。
“请出示护照。“&nbp;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子走上前,语气礼貌而果断。
夏冰心里一阵沮丧,脸上努力保持着平静。工作人员低头翻看护照,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指向一旁的区域,示意他们站过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些同样被拦下的不同国家的人。
出口的旅客渐渐走光,被拦下的这些人被带出航站楼,上了一辆大巴车,直接把他们带到移民局。
这次不是拘留所,而是办公场所,这让夏冰略微松了一口气。
她和晨晨被带进一间办公室,房间不大,角落里摆着一个装着废纸和塑料瓶的旧纸盒。一个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走进来,冷冷地扫了夏冰一眼,用翻译软件简练地说“你们入境不合法,按照法律应该把你们遣返回起点。但我们理解你们穿越几千公里到这很不容易,为了给你们提供便利,如果你们愿意交点钱,我们可以放你们走。”说完,耐人寻味地用眼睛瞟了瞟墙角的那个旧纸盒,转身反手带上门,走了。
房间里瞬间寂静。晨晨抱着夏冰的腿,怯怯地喊了声“妈妈”,夏冰知道儿子有点害怕,轻抚儿子的头安抚道,“别怕,儿子,一会儿我们就出去了。”
夏冰不知道该给多少钱,想起李明手机里的攻略,有一段墨西哥境内的大包,得三百美金,想应该差不多吧,于是就按汇率数出墨西哥比索,咬了咬牙,心疼地扔进纸盒里。
她牵起晨晨的手,刚推门出来,工作人员就假装进去收拾她们喝水的纸杯之类的东西,顺手把钱收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门外,文盈焦急地迎上来,低声问“什么情况?”
“要钱,我给了六千比索,大概三百美金。”
破财免灾,能出来就好。
走出移民局,夏冰仰头看了看天,没有一丝云,天气热得令人透不过气。她深吸了一口气,“咱们又过了一关。”
文盈和老赵苦笑着点点头,“又该找地方住了。”
住下之后,赶紧找蛇头。
俗话说编筐编篓,全在收口——该翻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