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上次送小子回家,铭感于心,小子略备薄酒欲作答谢,明日酉时一刻,老马家羊汤馆,不见不散。”他特意举着信纸对着天光仔细看,来回翻看发现就这一行字,摇头失笑道:“小鬼头。”这厢,晃悠悠回家的苏志安、张良树开始写课业,当然写课业的是后者,前者,却是继续写信。“不是,你准备这么多信封干嘛?”张良树看着好兄弟从书架的《诗经》中抽出一沓信封,大为疑惑!苏志安提起方才写好的信,道:“当然是装信了!”张良树看着信纸上字迹,不自觉念出声:“大人,上次送小子回家,铭感于心,小子略备薄酒欲作答谢,明日酉时一刻,老马家羊汤馆,不见不散。”“你今儿那份信里写的什么?”“就这啊,我约卫大人吃饭,也只有这一个理由。”张良树竖起大拇指赞叹:“还得是你,高!”就这种死皮赖脸,哦不,是锲而不舍,锲而不舍的精神,总有一日能成功见到知府大人。甚至,他设身处地站在知府大人那方想象了一回,觉得,知府大人出来见二表哥肯定是烦不胜烦了!次日下学,夫子脚后跟刚离开教舍大门,苏志安就火急火燎收拾东西,还催促前两排的张良树,“快快快,不能迟到!”两人提着书包一路小跑,跑到与知府衙门仅相隔一条街的老马家羊肉汤馆时,并没见到人。苏志安不死心,在里里外外又转看了一遍,确定知府大人没来赴约,坐在屋外的凳子上头枕桌子叹气。“算啦,今儿再去等等,说不定今儿人上街呢!”张良树安慰他。羊汤馆的老板是个胖大叔,笑眯眯问道:“两位小哥要哪个浇头?”“羊杂羊肉对半,来两碗,谢谢大叔。”苏志安懒洋洋回话。这家羊汤馆,能从府城一众酒楼食肆中脱颖而出,成为他首选的表达谢意的馆子,就是因为羊汤不腥不臊,料多肉嫩,饼子也实惠。现在,人既没来赴约,他们自己吃一碗羊汤泡饼,安慰一下受伤的心灵。然后再接再厉!见他还有心情吃,张良树瞬间觉得刚才的自己像个笑话,一屁股坐对面长凳上不客气道:“跟你白跑一趟,你请客!”羊汤端上桌,辣油的香味扑鼻,碧绿的葱花在红油中荡漾,苏志安将其中一碗推向对面,“请请请,今儿大哥我请。”老板端上来的热乎乎的烙饼,掰成小块扔碗中,两人间或给嘴里塞一小块。卫景行处理完公务,回后衙换下官袍逗了一回女儿才慢悠悠出门,踏上主街才想起,他不知道赴约地。“老马家羊汤馆在哪条街?”得知距离府衙只隔了一条街,笑问:“这家羊汤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护卫摇头,他也不知晓。没能得到答案,卫景行反倒好奇起来。只是,远远看着埋头苦吃的两人,他回身转看,继而挑眉问道:“是不是传错话了,这哪像是请客感谢的样子?”待走近了看见对面少年额头的汗珠,突然觉得,有些饿。他站在桌边,环视食肆铺子,悠哉道:“谁家谢客,不等客人来就自己先吃上了?”苏志安正吸溜粉条,差点呛到,连忙咬断粉条站起身行礼,囫囵咽下后笑道:“大人您来了,以为您忙没时间来??????”张良树却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咬到舌头,捂着嘴眼泪汪汪起身行礼。卫景行见他眼眶都红了,疑惑:“为何哭了?”“我,小,小子激动的,见到大人激动的??????”张良树咬字都不清晰,吸溜着嘴回话。这话,卫景行要相信就是傻子,看了两人的碗一眼,扬声道:“照这样来两碗。”“好嘞,大人稍坐。”“大人,我们这是羊杂羊肉对半,要不您吃全肉吧!”苏志安担心知府大人吃不惯羊杂,提议道。卫景行没说话,屈指给他额头来了一下,笑道:“上次送你回家还叔叔长叔叔短,这才几日不见就生分了。”落座后见两少年如木头桩子站着,敲着桌面道:“我不缺护卫。”两人坐下很是局促,尤其是张良树,他舌头疼。“吃啊,看着本大人肚子就能饱?”苏志安捏着筷子踌躇,瞅一眼人看一眼面前的碗,再瞅一眼,一看就是有事儿!“找我做什么?”卫景行率先开口。苏志安眼睛一亮,放下筷子兴奋道:“卫叔叔,你知道文兄家住何处吗?”“文兄,哪个文兄?”卫景行纳闷。“就文瀚兄,送我手书的文瀚兄。”人哪里姓文哦,卫景行嗤笑,“人比我还年长,你这称兄道弟,看不起谁呢?”叫他叔叔,称那人为兄长,他有这老吗?这??????苏志安为难,半响后才试探地叫道:“卫大哥!”“噗~”张良树才吹凉入口的粉条喷了出来,桌上汤水粉条乱溅,看着很是邋遢。而卫景行,已经站起身后退一大截,即便如此,长条凳依然在他身后未倒。苏志安哀嚎,“你干什么?”张良树面无表情掏出帕子擦脸,“你再搞笑,别怪我爹来府城抽你时兄弟我不帮你求情!”他爹跟卫大人是平辈,二表哥与卫大人称兄道弟,是想干啥哟?老板端着两碗羊汤出来,见桌子狼藉,连连道歉,将碗放在旁边的桌上请几人移位。这次,张良树直接端着碗去了护卫独坐的那桌,用行动表明态度!苏志安端着自己的碗移了位,招呼道:“卫叔叔,快掰饼,趁热才好吃。”两人坐在一桌,为了说话方便,他还故意往靠近人的那边挪了挪,低声道:“卫叔叔,我跟文??????瀚是忘年交,叫人叔叔不符合我们这交情的气质啊!”卫景行很是疑惑,掰着饼问道:“你两什么时候成忘年交了?”若是没记错,只是那人对面前这小孩的心性颇为欣赏,留手书勉励其潜心读书,日后早早考中入朝吧!“马上就是了呀!”苏志安很是自信,从怀里掏出信封,道:“这是我给文瀚??????叔写的信,他都回京城一个多月了,应该不忙了,有时间给我回信。”“我们有书信往来,自然就是忘年交了!”“所以,你问我文瀚家住何处是想给他送信?”“昂,昌平府也就您知晓文??????叔叔的家,别的也没人知道呀!”苏志安觉得在卫大人面前称呼自己仰慕的人为兄长不太好,可直呼其名也不尊重,因此,自降辈分。卫景行将最后一块饼扔汤里,淡淡道:“不是说感谢我上回送你回家嘛,没安好心!”心下却是觉得秦嵩云鸡贼,竟然瞒得这么紧,连苏家都不知晓??????他却不知完全是眼前这少年大马哈,根本就没联想到秦嵩云与他的文瀚兄也有可能是旧识!苏志安立马笑着,狗腿地双手递上筷子,道:“感谢您是主要,打听住址只是顺便,顺便,嘿嘿嘿??????”不笑还好,一笑就暴露出一股憨劲儿!卫景行才不吃这一套,接过筷子搅拌,自顾自道:“这感谢我看也没啥诚意,”皱着眉头尝了一口羊汤,道:“没啥特别的滋味!”苏志安来了精神,开始说这家羊汤的优点,“汤口鲜,肉料足,粉条顺滑,泡饼劲道,全昌平府,除了冬日里,仅此一家!”末了,竖掌遮嘴,低声道:“其他家羊汤的作料都没这家好,吃着不是那个味儿,不正宗!”卫景行心下觉得好笑,直接揭穿他,“我看你是舍不得银钱吧,我可是知道,昌泰楼的洋芋鸡块拌面是一绝!”苏志安不说话,低头默默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