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刚刚逛过的这家绣坊,就是整条街面上最气派的一间,名字也取得繁华绮丽,叫做朝云绣坊。幼安拉着裴适真的手,就往这家朝云绣坊走过去。
快到近前时,跟李旦同来的那个女孩子刚好抬起头来,幼安一愣,竟然是上次武皇后前往润春院时,跟在她身边打帘子的那个小书女。那个小书女认出幼安,丝毫没有尴尬局促的意思,朝着幼安点头微笑,就像两人一贯相熟一样。
幼安还记着上次险些被她一句话推去顶锅的事,可没有那么大度,扭过头去做了一个明显的“不想理你“的表情。
到这会儿她才现,裴适真经过的地方,人群像退潮一样自动让出一块空来,他疯魔的名头传得太响,这些寻常人只敢远观,顺便打量一下什么样的女孩子敢跟他一起来。
李旦对那个小书女说了一句什么,那个小书女便顺从地微笑着点头,然后转身离去。等她走远了,李旦便朝着幼安的方向迎上来,似笑非笑地搭话:“两位一起来这逛,真是令人意外。”
大庭广众之下,幼安倒是不担心他会把自己怎么样,知道裴适真不会搭理他,索性大大方方地说:“我是得了宫正的批准,出来办公差的。至于裴君,是我特意请来,要请教问题的。”
李旦展开手里的象牙折扇摇了摇,忽然用扇面挡住了朝向裴适真的一侧,只对幼安一个人说:“孤跟你打个赌,你请来的这位裴君,今天会当众失态,你信不信?”
幼安不屑地反问:“殿下什么时候开始,也对掐算、推演的事这么在行了?”几次接触下来,她对自己安抚裴适真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更何况,如今的太子李贤那边,想要重修玄机玲珑塔的事还没办成,她猜李旦不敢当真彻底惹恼了裴适真。
李旦收起折扇,转身对裴适真说话:“裴君,照你看,这间铺子的利润能有几何?”
裴适真仰天翻了一个白眼,冰冷生硬地说:“十取二。”
幼安惊得瞪大了眼睛,不过进来看了一眼,便能估计出这间铺子大概有十分之二的净利。
李旦又把手中的折扇轻轻摇了两下,再次问:“裴君近来可有推算,何时会有雨水?”
裴适真仍旧是那副白眼望天的样子:“四日。”
接连问了几个问题,裴适真每次都答得十分简略,除了像何时有雨这种无法当场验证的问题外,竟是无一失手。她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实在是现了一个宝藏,这种敏锐的观察力和高的计算能力,真不是凡人可以拥有的。
越到后来,裴适真给出答案的时间便越短,显然已经渐入佳境,浑然忘我。李旦的眼中,忽然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再次问:“裴君,昨晚孤在书上看到一个问题,反复思索仍然没有结论,正好向裴君一并请教。”
“传说上古极北之地,有一种狐妖,能够幻化成人。可是这种狐妖不分男女,等到年纪和道行都足够时,如果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真话,就会变成妖娆的女子,如果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谎话,就会变成俊秀的男子。有一只狐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会变成一个俊秀的男人。请教裴君,这只狐妖,究竟是会变成男子还是女子呢?”
这个杜撰的故事讲到一半,幼安便知道不好,裴适真要被李旦给绕进去了。如果狐妖变作男子,那么它就没有说谎话,如果变作女子,它又没有说真话,这是一个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
裴适真一言不,起先只是默默思量,没过多久,他的脸色就变得青白难看,神情渐渐烦躁起来。寻常人遇上这种想不清楚的问题,没几下就会丢开不管了,可裴适真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关一样,不找到一个答案,根本停不下来。
他踉跄一步,痛苦地抱住头,喉咙里已经耐不住出野兽一样的低低嘶鸣声。
幼安想要拉住他,叫他不要再想了,却被他一把推开。她转头怒瞪向李旦:“殿下是专程来给婢子下马威的么?想要怎么收拾婢子,直说就好了,这么折磨不相干的人算什么本事?”
李旦冷笑着回瞪过来:“你不是一直在孤面前都很乖顺么,想让孤知道你有用,想将功折罪。怎么?装不下去了?为了不相干的人,有胆子跟孤撕破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