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iddot;拉莫尔小姐叫住她哥哥,他正要离开客厅。
诺贝尔伯爵走近于连,对他说:
&ldo;我亲爱的索莱尔,您想我午夜到哪里去接您参加德&iddot;雷斯先生的舞会?他特意要我把您带去。&rdo;
&ldo;我很清楚多亏了谁我才受到如此厚爱,&rdo;他回答,深深地鞠了一躬。
诺贝尔跟他说话的口气很礼貌,甚至很关切,无可挑剔,于连的恶劣情绪就发泄在对那句很客气的话的回答中。他觉得里面有一种卑躬屈膝的味道。
晚上,来到舞会,德&iddot;雷斯府的豪华使于连感到震惊。入门的院子里,张着金星点点的深红色斜纹布大帐,再雅致不过。帐下,庭院变成了一片橙林和夹竹桃林。花盆仔细地埋在地下,不露痕迹,夹竹桃和橙树如地里长出的一般。车子经过的路上铺了沙子。
在我们的外省人眼里,整个这一切都不同凡响。他想不到会有如此的豪华,转眼间,他的想象高扬,离开恶劣的情绪十万八千里了。在来舞会的车子里,诺贝尔兴致勃勃,而他则满眼一团漆黑;一进院,角色就来了个大调换。
诺贝尔只注意到几处细小的地方,在如此的豪华中,竟被忽略了。他估算着每一件东西的费用,算到了一个很高的总数,这时于连注意到他流露出近乎嫉妒的神色,情绪也变坏了。
而他呢,他进入里面正在跳舞的头一间客厅,立刻被迷住,赞叹不已,几乎因激动而胆怯起来。大家挤在第二间客厅门口,人多得无法往前走。第二间客厅的装饰活脱脱一个阿尔汗布拉宫。
&ldo;应该承认,她是舞会的王后,&rdo;一个留小胡子的年轻人说,他的肩膀正顶着于连的胸口。
&ldo;福尔蒙小姐整个冬季一直是最漂亮的,&rdo;旁边一个人答道,&ldo;如今发现自己已退居第二位,看她那神情多奇怪。&rdo;
&ldo;真的,她竭尽全力想让人喜欢她。看,看她在四组舞中单独一个人时那微笑,多优雅。以名誉担保,这是千金难买的呀。&rdo;
&ldo;德&iddot;拉莫尔小姐看上去还能控制住胜利的喜悦,她清楚地意识到了她的胜利。她好像害怕跟她说话的人喜欢她似的。&rdo;
&ldo;很好!这就是诱惑的艺术。&rdo;
于连想看看这个迷人的女人,但是白费力气,七、八个比他高大的男子挡住了他。
&ldo;在这如此高贵的克制中确有些媚态,&rdo;留小胡子的年轻人说。
&ldo;还有这双蓝色的大眼睛,正当似乎要流露内心的秘密时,垂下了,垂得那么慢,&rdo;旁边那个人又说,&ldo;我可以保证,这可再机灵不过了。&rdo;
&ldo;看,站在她身旁,美丽的福尔蒙显得多么平常,&rdo;第三个人说。
&ldo;这种克制的神情意思是:您若是配得上我的男人,我会给您多少柔情啊!&rdo;
&ldo;谁能配得上崇高的玛蒂尔德呢?&rdo;第一个人说,&ldo;一位君王,英俊,有才智,身材匀称,战争中的英雄,至多二十岁。&rdo;
&ldo;俄国皇帝的私生子……为了这桩婚事,会给他建一个君主国;或者干脆就是德&iddot;塔莱尔伯爵,一副衣冠楚楚的农民相……&rdo;
门口空了些,于连能进去了。
&ldo;既然在这些玩偶们的眼中她是那么出类拔萃,就值得我研究研究了,&rdo;他想。&ldo;我将知道什么是这些人心目中的完美。&rdo;
正当他睁大眼睛在找,玛蒂尔德看见了他。&ldo;我的责任在呼唤我,&rdo;于连对自己说;但这时他脸上的表情还残留着怒气。好奇心驱使他愉快地往前走,那愉快因玛蒂尔德连衣裙掉在肩膀下很低的地方而迅速增加,说句实在话,增加之快于他的自尊心不大光彩。&ldo;她的美洋溢着青春的活力,&rdo;他想。在他和她之间,有五、六个年轻人,于连认出了刚才在门口说话的几位。
&ldo;您,先生,您整个冬季都在这儿,这舞会是本季最漂亮的舞会,不是吗?&rdo;
他不回答。
&ldo;库隆的这个四组舞我觉得很棒;那些夫人们也跳得好极了。&rdo;几个年轻人都转过头,看看那个幸福的男人究竟是谁,人家死活要他回答。回答未免令人泄气。
&ldo;我不会是个好的评判,小姐;我抄抄写写过日子,这么豪华的舞会我是头一回看到。&rdo;
那些留小胡子的年轻人愤怒了。
&ldo;您是一位智者,索莱尔先生,&rdo;她又说,兴趣更加明显,&ldo;您像哲学家、像让-雅克&iddot;卢梭那样看这些舞会,这些庆典。这种种疯狂使您感到惊奇,却诱惑不了您。&rdo;
一个词儿一下子扑灭了于连的想象力,把一切幻想从他心中驱走。他的嘴角流露出轻蔑,也许夸张了些。
&ldo;让-雅克&iddot;卢梭,&rdo;她答道,&ldo;在我看来,当他竟敢评论上流社会时,不过是个傻瓜而已;他不了解上流社会,把一颗暴发的仆役的心带了进去。&rdo;
&ldo;他写了《社会契约论》,&rdo;玛蒂尔德用崇敬的口气说。
&ldo;这个暴发户一边鼓吹建立共和、推翻君权,一边又因一位公爵饭后散步改变方向陪伴他的朋友而喜不自胜。&rdo;
&ldo;啊!是的,德&iddot;卢森堡公爵在蒙特朗西陪着一位库安代先生朝巴黎方向……&rdo;德&iddot;拉莫尔小姐说,初次尝到了卖弄学问的乐趣和快意。她陶醉于自己的学问,几乎跟发现费雷特里乌斯国王的存在的那位院士差不多了。于连的目光一直尖锐,严厉。玛蒂尔德的兴奋很快消失,对手的冷淡使她深感困惑。她尤其感到惊讶的是,原本是她惯于在别人身上造成这种结果。
这时,德&iddot;克鲁瓦泽努瓦候爵正急忙朝德&iddot;拉莫尔小姐走过来。人多,挤不过来,他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了一会儿。他望着她,对眼前的障碍笑笑。年轻的德&iddot;鲁弗莱侯爵夫人在他旁边,她是玛蒂尔德的表姐妹。她的胳膊由才结婚半个月的丈夫挽着。德&iddot;鲁弗莱侯爵也极年轻,他怀有一种幼稚的爱情,此种爱情能让一个人结一门由公证人一手安排的门当户对的亲事,而又觉得那女人美丽无比。德&iddot;鲁弗莱先生等年纪很大的伯父一死,就可以当公爵。
德&iddot;克鲁瓦泽努瓦侯爵无法穿过人群,只好笑盈盈地望着玛蒂尔德,这时,她那天蓝色的大眼睛停在他和他周围的人的身上。&ldo;还有比这伙人更平庸的吗!&rdo;她心里说,&ldo;这个克鲁瓦泽努瓦还想娶我;他温柔,礼貌,像德&iddot;鲁弗莱先生一样举止文雅。这些先生要是不令人厌倦的话,倒是很可爱的,他将来也会带着狭隘、自得的神情跟着我参加舞会的。结婚一年之后,我的车,我的马,我的裙子,我的离巴黎二十里远的别墅,这一切都会尽善尽美,完全可以论一个暴发户,例如德&iddot;鲁瓦维尔伯爵夫人因嫉妒而送命;可是以后呢?……&rdo;
玛蒂尔德在想象中先已厌倦了。德&iddot;克移瓦泽努瓦终于走到她身边,跟她说话,可她还在作梦,没有听。对于她,他的说话声和舞会的嘈杂声混在一起了。她的目光机械地跟着于连,他已走开,神情是毕恭毕敬的,但是自豪,不满。她在远离穿流的人群的一个角落里看见了阿尔塔米拉伯爵,就是在自己的国家被判死刑的那位,读者已经认识。在路易十四治下,他的一位亲戚嫁给了一位孔蒂家的亲王;这段往事多少保护着他,免遭圣会的警察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