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吞咽一下:“这么说,姑娘你、你是上京来的贵人?”
他突然不说话了。
成华原以为老伯会抱怨,甚至是对她凶一点。
可片刻之后,成华看见的却是老伯温顺里淡淡带着的惶恐。
他在思考刚刚所有的交谈里,有什么不妥。
一瞬间,成华心里升腾上来的,不是逃过百姓口舌的庆幸,而是一种浅浅的压抑。
陆绶看得出她小小的情绪,他十分妥帖同老伯交谈。
尽管对方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放得开,但他在三言两语之间,让老伯的戒备消散许多,不至于他们走后,老伯依然担忧。
临近午时,陆绶以不便打扰作了借口,带着公主离开了老伯家。
漓清镇落在回舟山下、芙意皇庄外,绵延千里的山色风光是上天给这片土地恩赐。
七年磨难,如若是北疆,怕是要饿殍遍地,可对于沅郡,勉强称得上是伤了元气。
天泽不过是上天的施舍,却决定了千里土地的滋养。
而如今,皇权官权不过是宣纸上的一笔,却让百姓望而生畏。
成华有些低落,却强使自己带了几分玩笑:“不过多说了几句,大伯就不敢说话了,战战兢兢的,看得我恨不得立刻走开,给他一些痛快。”
“殿下是觉得老伯那样,让你不舒服了?”
公主道:“我为何不舒服,只是感叹罢了。”
她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陆绶牵着马,紧紧跟随在公主身侧。
“感叹人生而不同,世间终究没有绝对的平等。”
成华轻轻道:“我身为大靖嫡公主,生来高贵,享着世间数不尽的荣华,接受千万百姓的跪拜,却想不出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有些官员,仅凭家世良好,便能得到荫封,汲汲官场,不过是为了中饱私囊,做个朝廷的烂藓。”
公主顿了一秒,她看着陆绶,又看向身后破烂的房子,彼时,那个老农又蹒跚着钻进了土地里。
仲夏阳光刺眼,一时间成华有些眩晕,伸手牵住了陆绶。
“可有些人呢,纯朴善良一生做着最为辛苦的劳作,终日不停不歇,却要一面小心翼翼维持生计,一面谨小慎微、温顺惶恐。”
“就这样,还要拿着破旧的碗,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灾年卖儿卖女。”
“你说,陆绶,上天是不是把他们的气运都给了我?”
“可我却没有保护他们很好。”
陆绶看着公主搅着手里的锦服,一种深切的愧疚绕在公主身边。
他大胆地环抱住公主,轻轻一托,将娇小的公主放在了寒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