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是雪棠先生?”
少卿脸上一红,掌心微微沁出汗来。雪棠则从容不迫,不紧不慢道:“我从来处事以诚,但却总有些人,偏偏要以自己一颗小人之心……度了旁人的君子之腹。”
少卿神情古怪,忽然又从袖中取出一物,将其双手递至雪棠面前。
“先前是我一时意气,夺人所爱,现愿将此原样奉还。”
“你这小娃娃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雪棠脸现莞尔,直接将这里面缘由说破,“你想着只要我肯收下此物,便势必不好再为难了你们。只可惜物归原主本是天经地义,那也算不得什么莫大人情。”
言讫,她便素手微拂,自少卿处将那玉簪取回,插在自己一头云鬓之间。至于本来所戴那件价值不菲的描金凤钗,则被其随手掷入一旁莲花池内。
她目光流转,终于又在楚夕若腰际落定。
“小姑娘,你的这把黑剑可着实好看的紧呐!”
“能否把它给摘下来,好教我仔细看个究竟?”
“你说什么?”
楚夕若失声惊呼,反倒在下意识里将锵天愈发紧握。可等转眼看见她情真意切,似乎并非作伪,几经犹豫后还是朱唇轻咬,将这利器亲自递到雪棠手中。
“多谢!多谢!”
雪棠眼里蕴光,自少女处接过剑来。许是因为晚风料峭,寒意袭人,她十指甫一触及剑柄,竟不由得微微一阵痉挛。须臾深吸口气,提起一只皓如凝脂般的手掌,缓缓在那两枚镂空秦篆之间摩挲抚过。
“锵天……锵天……”
她口内呢喃,其声细若蚊蝇,但在少卿听来却端的清楚真切。一时间只道是她惊于此剑无上锐利,便也不曾太过放在心上。
雪棠一边把玩锵天,一边徐徐向楚夕若发问:“小姑娘,你是自何处得来的此物?”
楚夕若秀眉微蹙,稍加思索后刻意模棱两可,只说乃是在日前遇到一位前辈,又在之后得了他的馈赠。
雪棠听罢抬起头来,一条倩影被头顶月光一照,更显格外颀长。
“你说的这位前辈,她现下身子如何?可还依旧硬朗着么?”
楚夕若神情一黯,难免因她此话忆起秦氏伉俪。遥望暮色茫茫,仿佛于漫天星斗间隐隐可见二人在天之灵。
“二位前辈如今俱已仙去,当初正是我俩亲手将他们合葬一处。”
“你说的是……二位前辈?”
这一次,却是轮到雪棠勃然变了脸色,两眼扑簌圆睁,好似兀自万难相信。等到俄顷渐趋平静,本来神采奕奕的两片面颊竟忽变得失魂落魄,浑与适才判若两人。
“是了,我早该想到。”
她幽幽吐出几个字来,又怔怔转身,背对着二人望向水面,“如此,倒是我三十年来自作多情,实在太也可笑了些。”
想是自觉失言,雪棠只是黯然一笑,又将锵天小心交还至楚夕若手中。而后收敛心迹,变回素来人前高深莫测模样。
“二位风尘仆仆,一路来到我慕贤馆中,不知究竟所谋何事?”
“我们……”
楚夕若正要开口,却被少卿暗中扯动衣袖,抢先一步上前来道。
“我二人原是久仰先生大名,故在此番特意前来拜会。至于心中所图……自然是想扬名立万,在先生手下开创一番不世之功。”
少卿佯作谦敬,本想借这席奉承恭维打消雪棠心中戒备。却被雪棠一眼识破,嘴角轻撇,悠悠然道:“既是诚心投奔,又为何要做起梁上君子的勾当?我若猜的不错,恐怕这宅院里大大小小每一处角落……你这小娃娃也都已在暗中走过一趟了吧!”
“再者说,提到扬名立万四字,这普天之下如何还有比青城楚家二者……更加煊赫无比之辈?”
“你!”
若说雪棠最初不过是咄咄逼人,不留情面,这最后三言两语却不啻当头棒喝,教二人如遭晴天霹雳。少卿汗往上涌,目光旁窥周遭,已在心下里做起最坏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