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蹲在药炉边扇火,突然抬头:"昨日酉时阿芷姐姐肺脉异动,可是应了虚则补其母的道理?"他袖口还沾着炮制地黄的灶灰。
"肺金生肾水,肾水又涵肝木。"沙参将玉簪重新绾好,"我本经说补上治下制以缓,正合此理。"她身侧《医学启源》无风翻动,停在五行生克图页。
当归突然抓起案头两片当归切片:"你们看!"酒炙过的药材泛着琥珀光泽,生切片却质朴如初,"昨日若用生当归,未必压得住暴走的肝气。"
麦冬伸手接住窗棂漏下的晨曦:"炮制如驯马,全在医者一心。"她腕间忽然浮现十二时辰脉络图,太阴肺经在寅时光芒最盛。
生地黄收拢满地医书,忽见阿芷绣架上多出幅未完成的图案——茵陈草与枸杞子缠绕而生,当归叶托着晶莹的麦冬花,恰似一味行走人间的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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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过后的清晨,回春堂门前的桂花树落满碎金。药碾声里混进一阵急促的咳嗽,青衫磊落的老者扶着门框喘息,指缝间漏出点点猩红。
"张夫子?"生地黄起身相迎。这位城南私塾先生素来康健,如今却形销骨立,月白中衣松垮垮挂着,咳声如破旧风箱。
沙参化形时带起淡淡药香,玉簪上的晨露尚未干透:"寅时咳血,痰中带血丝。"她指尖虚按老者太渊穴,"肺脉浮数,尺部却细若游丝。"
"此乃金水不能相生之象。"麦冬突然现身,素白衣袂拂过案头《医宗必读》,书页停在"劳嗽证治"篇,"子盗母气,肾阴不足反耗肺阴。"
川楝子斜倚药柜冷哼:"要我说,该用我疏通三焦。。。"话音未落,沙参玉簪寒光骤亮:"肺叶娇嫩,岂容苦燥伐戮?当佐金平木,滋水涵木!"
药室陡然寂静。枸杞抱着新采的鲜地黄愣在门边,根须上的泥土簌簌落地。生地黄轻叩青瓷水盂,涟漪中映出张夫子舌象——裂纹纵横如龟甲,苔少而燥。
"沙参五钱,麦冬四钱。"生地黄提笔蘸墨,"枸杞八钱滋养肾精,当归三钱养血柔肝。"笔锋悬在川楝子名讳上方,"你只用三分,研末冲服。"
玄衣青年猛地攥紧腰间皮囊:"三分?这比绣娘那次还。。。"忽见张夫子又呛出一口带血丝的痰,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戌时的私塾后院,药香混着墨香浮动。川楝子盯着砂锅里翻涌的药汁,三分碎末在汤液中沉浮如孤舟。檐角铜铃忽响,沙参踏月而来,腕间缠着十二时辰经络丝绦。
"可知为何只用你三分?"她指尖点在川楝子胸前,玄衣下的木香陡然浓郁,"张夫子虽肝阳上亢,本质却是肾水枯涸。若依你往常剂量。。。"玉簪轻划,虚空中浮现五行生克图,代表肝木的青色光团正疯狂啃噬肺金白光。
川楝子瞳孔骤缩。往日横冲直撞的疏肝气竟在经络图中显出狰狞面目,所过之处肺经纹理寸寸断裂。他踉跄扶住药炉,腰间皮囊渗出苦涩汁液:"我。。。我竟成了劫掠肺金的帮凶?"
"佐金平木非是镇压,而是疏导。"生地黄的声音从竹影中传来,掌中《慎斋遗书》泛着幽光,"你看这秋蝉。"他指向老槐树上垂死的鸣虫,"若只知扑杀,怎解秋燥伤阴之困?"
枸杞忽然从墙头探出脑袋,发间还沾着夜露:"夫子晨起咳血加重了!"
众人冲进厢房时,张夫子正伏案疾书,宣纸上的《秋声赋》字迹狂乱。麦冬并指点其列缺穴,惊觉肺经金光已黯淡如残烛:"酉时药力当走肾经,此刻反而。。。"
"金水相生受阻。"沙参扯断腕间丝绦,十二时辰图谱凌空展开,"申时气血注膀胱,酉时流注肾经——定是煎药时辰错了!"
川楝子猛地想起申时三刻自己嫌药炉火弱,偷偷添了把柴。生地黄揭开药罐,果然见罐底焦黑:"火候过猛,苦燥之性反伤阴液。"他取来鲜藕汁调和药汤,"酉时用甘澜水煎药,取坎中一阳之意。"
十日后,私塾院中的银杏开始转黄。张夫子执笔的手已不再颤抖,砚台里新磨的墨泛着润泽。"先生请看。"他将《秋声赋》重抄本递给生地黄,"这金风玉露四字,可比前日工稳?"
枸杞凑过来细看,忽然"咦"了一声:"夫子腕间经络图变了!"众人凝目望去,原本支离破碎的肺经金光流转,与肾经的幽蓝水光首尾相衔。
"金生水,水润木,木火通明。"沙参玉簪轻点虚空,五行图谱徐徐旋转,"佐金平木实为引水养木,这才是五行生克真义。"
川楝子摩挲着减量后的新药囊,忽然抓起案头《丹溪心法》:"气有余便是火,我从前只解其表。。。"他望向生地黄袖中若隐若现的熟地黄,"原来克制燥性不单靠配伍,更在剂量火候的毫厘之差。"
秋风穿堂而过,麦冬素白衣袂翻卷如云:"子午流注的玄机,尽在《针灸大成》这句病在各时,取之各经。"她腕间经络图亮起酉时对应的肾经,与申时膀胱经的金光交相辉映。
当归忽然轻笑:"你们看这银杏。"她指尖拂过扇形叶片,"春生夏长时要用我酒炙当归活血,秋收冬藏则需生当归养阴——炮制之道,应四时之变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