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隐默默走过去坐在叶若风身边,等她俩说遇到了什么怪事。
“今天在大街上,我们撞上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说是家中老太太安排她买玩具,每天还要不重样的,若是找不到新鲜的,回去就要受罚。”严蕴从头开始说,“我与叶公子都觉得这样安排一个小孩子很不合理,便跟上门看了看,是城北钱家。”
“钱家这要求是有些刁钻,玩具是给谁买的?”严弈压住满腔澎湃的正义感,冷静地问。
“给钱家夫人的孩子,”严蕴说,“关键是她的孩子还没出生。”
“而且每天奉命买玩具的小女孩,也是她的孩子。”叶若风补充。
“钱夫人快生了吗?钱家家境如何,富人家大多会提前采买新生儿的东西,一般都是贴身衣物鞋帽什么的。像这样连玩具都提前买好的,实属罕见。”裴隐也觉得奇怪。
“钱家财大气粗,富贵堂皇,新生儿的贴身物件早已制备齐全,不过都是男孩儿款式。我们好奇多问了几句,钱夫人说是老太太认定她这次能生个男孩儿,一切物件都按男孩儿准备的,她便顺着老太太心意。玩具当然也是。”叶若风回忆当时的情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产期临近,那钱夫人十分焦虑,头上戴着的宝石葵花金簪总摇摇晃晃好似要掉下来,她却全无察觉。她全身心集中在肚子上,甚至吩咐下人关注天宁城里有没有其他孕妇,要是有刚生了男孩儿的,她还想上门学习,说是要提前攒攒经验。阿隐师兄,你说她至于这么紧张吗?”
裴隐点点头,钱家的做派确实有些夸张,但这和他们在吕懋案子中发现的秘密一比,倒也不足为奇。叶若风与严蕴作为仙门中人,应该不至于为这点事紧张,她俩竟然能老老实实待在客栈不再出去,这才让他感到困惑。
直到叶若风说:“这些都不是最奇怪的,奇怪的是,钱夫人的丈夫死了,也就是钱家的顶梁柱没了,那家人上上下下竟然当作无事发生。”
“什么时候死的?”裴隐和严弈异口同声。
“两天了,还没下葬,棺材就摆在灵堂,说是眼下没工夫,要等钱夫人生产之后再料理丧事。”叶若风说起这个便感觉阴森森的,整个钱家都非常古怪,连一家之主的丧事也不管了,全家心思都扑在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身上,岂止异常,简直癫狂。
“你们去灵堂看过没?可有什么不对劲?”裴隐已有一些不良的猜测。
叶若风与严蕴摇头。
“裴兄想去看看?”严弈与裴隐默契地对视一眼,裴隐征求另外两人的意见,四个人一道离开了客栈。
施障眼法进了钱家大门,直奔灵堂,靠近棺材一看,那钱公子死于非人手段。他的死因,与吕懋,与药房伙计,果然是一样的。
回客栈的路上,严弈把吕懋一案的情况大致与她们讲了讲,淡化了奸夫淫妇与夫妻日常等等细节,最后只留下两个重点:其一,吕夫人怀有身孕,她的丈夫和情人都死了;其二,死者在生前已经失了魂魄,是离魂而亡。杀人凶手手段阴狠,不是凡人而是妖怪。
将接二连三的案情放到一起来看,妖怪正实施连环杀人案,其行凶目标很明确——与孕妇有关的男人,或者说,腹中胎儿的亲生父亲。
“所以这不只是穷凶极恶的杀人案,而正好也是我们下山历练的考验?”叶若风问出她的推论。
“应该是的。”裴隐望着她点点头。
四个人开始紧张起来。
当下最要紧之事——摸排天宁城有多少孕妇,提醒他们要注意安全,尤其孩子的父亲,万万不可大意。
但如何提醒,挨家挨户去看去说吗?凡人必定不肯轻信,只会觉得他们装神弄鬼是为了骗取钱财。
几人一路计划筹谋,不知不觉拐了两三个路口,穿过几条街,进了一条破败不堪的小巷。叶若风向来没有方向感,任她带路难免走到这种意料之外的地方。
其余三人从讨论中回过神来,正想重新规划路线,忽然听见“哇啦哇啦”的啼哭,新生儿嘹亮的哭声从小巷尽头传来。
他们迅速躲到产妇家门外查看情况,只见一个头发半百的老妪抱着婴儿从产房里出来,乐呵呵地喊了一声:“张三,你老婆生了个男娃儿。你有没有准备好银子付我的接生钱?”
一个憨厚老实的汉子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他暂时没工夫去想银子的问题,只抱着儿子来回晃悠。
小崽子哭闹不止,口水从嘴角淌到下巴,张三手忙脚乱用衣袖去擦,在他嘴角右下方瞧见一颗淡淡的红痣。
大约是衣袖布料太粗糙,小崽子哭得变本加厉,张三倒丝毫不嫌吵闹,他觉得这哭声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他是世界上最满足的父亲。
哭声和笑声交织成一片,房间里传来产妇和接生婆的交谈,大致是说些产后注意事项。
没有意外,没有妖怪,没有凶案,完全是平淡而幸福的人间日常。
旁观的四人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更困惑:难道前两桩案子只是偶然?妖怪到底要杀什么人,或许与孕妇的丈夫根本不相关?